小蘭的講述,一開始是很平靜的,就好像在講別人的事。但這到底是她最重要的記憶之一,更是她的親身經曆。這其中的情感,是她無論如何都無法忽略的。


    漸漸地,她的聲調起了變化,講述之中,字字句句,更是含著幼年的她,最純最真的情感。相比種種屬於成年人的煽情,這才是最讓人動容的。


    聽著小蘭的講述,老人始終半垂著頭,一動不動地坐著。隻是他的唇,越抿越緊,放在桌上的手,也漸漸攥緊,發白的指節透著一股鐵青。


    “……那時候,大哥哥幫我去辦手續,具體什麽的,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他是暫時離開了。當時,隻有我一個人坐在醫院候診大廳裏麵。大廳很大,裏麵有很多人,有病人,也有陪著病人過來看病的人。”


    “忽然,就出現了幾個穿著黑衣服的人。其實,當時我們誰也沒有在意他們。甚至,在我看到其中一個女人的時候,我還在想這大姐姐皮膚好白,好漂亮。可是,我沒想到,他們居然拿出幾把大砍刀,朝著旁邊的人就砍了過去……他們嘴裏還喊著什麽,我也沒聽清楚,隻記得,當時我被徹底嚇呆了……”


    “當時,隨著他們的砍刀,砍到第一個人身上的時候,周圍的人們,沒誰反應過來了。那噴濺出來的鮮血,噴到旁邊另一個人的臉上的時候,那個人才反應過來,隨即,他就發出了一聲很滲人的尖叫。但這聲尖叫隻是維持了幾秒鍾,就變成了慘叫。因為下一個被砍的,就是那個人了。”


    “當時我離得很近,我被嚇呆了,就看著……看著那個很白的女人,拿著砍刀,砍倒了就在我前麵不到兩米遠的一個人之後,就朝著我走過來了。我站起來了麽?不記得了。反正。我隻是記得,當時看著那個女人,我張大嘴。卻發不出聲音,想跑,卻發現自己嚇得腿都軟了……我能清楚地記得,那個女人的臉上。還染著一片血跡,讓那張本來很漂亮的臉。也變得無比猙獰!”


    “當她……當她看到我,拿著砍刀,朝我劈過來的時候,一個身影擋在了我麵前……我倒下了。卻不是被砍倒的,而是被大哥哥撲倒的……隨後,我就砍到。那女人手中的砍刀,一下。一下,朝大哥哥後背猛砍……大哥哥的血,濺在我臉上,嘴裏,我也馬上迴過神。可是,不管我怎麽哭喊,怎麽想要讓大哥哥逃走,可是他都沒有理我,那個女人也仍然在不停地用刀砍著大哥哥的後背……”


    “……後來……後來我是怎麽暈過去的,又是怎麽到了病房,我都不記得了。我隻記得,我醒來的時候,就在病房了。”


    “那一瞬間,我覺得,之前的血腥和恐怖,大哥哥的血,都像一場夢。如果……如果那真的隻是一場夢,那該有多好!如果能讓大哥哥不受到那樣的傷害,哪怕讓我一輩子做這樣的噩夢,我也是願意的……可是,我知道,那不是夢……”


    “我從病床上跳起來,就往外跑。我要找大哥哥,我希望看到大哥哥好好的!可是……可是當我跑到外麵,看到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了醫院的大姐姐,抱著大哥哥屍體,幾乎哭暈的時候,我才不得不相信,這不是一場夢,大哥哥……大哥哥真的……真的……”


    說到這裏,小蘭幾乎說不下去了。她的聲音,已是顫抖得支離破碎,她的臉上,滿滿的都是淚水。就連歐陽老爺子的雙眸,也是通紅通紅。


    接下來的事情,就和歐陽明輝沒什麽直接關係了。雖然盲姐姐袁傾妤的自殺,至少在表麵上看來,就是殉情,就是追隨歐陽明輝而去,但那隻是袁傾妤的選擇。


    在小蘭講完了所有的往事,沉默了很久之後,老人才終於歎了口氣,輕聲說:“傻小子啊,你不是都在北京了麽?你不是都在家門口了麽?怎麽不發個聲響,讓家裏知道你迴來了?要不……要不不管怎麽樣,都不可能到這一步,都不可能到這一步啊……”


    老人的聲音,也輕輕顫著,帶著一股讓人心悸的沙啞。


    又歎了口氣,老人朝書房門口望了望,說:“你們也別在外麵藏著了,進來吧。”


    小蘭一愣,趕忙迴頭。隻見,門悄悄開了,站在門外的是一對中年夫婦,在他們身後,還站著一位三十左右的女人。她的麵相和歐陽華音很有幾分相似,但和歐陽華音不同的是,她身上少了幾分少女的嬌俏,卻多了幾分昂然。


    那對中年夫婦率先走了進來,那婦人已經滿臉是淚,隻能讓她丈夫攙扶著,才顫顫地走進了門。那男人大約五十多歲,身上帶著幾分儒雅。如果小蘭沒猜錯,他應該就是歐陽明輝的父親,也就是歐陽明燦的大伯父。


    中年男人先是望了小蘭一眼,隨後,他望向老人:“爸。”


    “坐吧,還有華菲,你也坐吧。”老人朝三人擺擺手,讓他們各自坐下。小蘭倒是多看了那除了自己之外,最年輕的女人一眼。她一定就是歐陽明燦的大姐,歐陽華菲了。看上去,她的年紀應該不算太大,算一算,應該比歐陽明輝小很多才對。


    雖然後來的三人都坐下了,但,屋子裏仍是一片沉寂。也許是耐不住這種沉默,歐陽華菲第一個開口了:“爺爺,大哥他……他應該迴家了吧……”


    老爺子輕聲說:“是,到時候我去聯係下……”


    這時候,小蘭插話了:“爺爺,您……是要找大哥哥……還有大姐姐的骨灰麽?那些……那些都在我這裏,現在還在我家。”


    老人一愣:“都在你家?”


    小姑娘輕聲說:“是的,大哥哥去世後,我和大姐姐一起,去領的骨灰。當時,我們沒錢,買不起骨灰盒,隻能找了個大號可樂瓶子裝著。後來大姐姐也跟著大哥哥去了,我手裏剩下的,最後的一點錢,都用在大姐姐的火化上了。當時,我才十三歲,這些事情還是好心的房東幫忙辦的。和大哥哥一樣,大姐姐的骨灰,也裝在一個大號可樂瓶子裏。因為,哪怕最便宜的骨灰盒,我也買不起,更別提安置骨灰的位置了。”


    “後來,我遇到了一些事情,迴到家,找到了爸爸。可是他們兩個的骨灰,我不管走到哪兒,也都一直帶著。隻是後來我有了錢買得起骨灰盒了,才買了一個很大的,把大哥哥和大姐姐的骨灰都裝在裏麵了。我想,他們感情那麽好,死後也一定願意不分彼此,所以,我把他們的骨灰混在一起了……”


    聽了小蘭的話,屋裏的歐陽家祖孫三代,都不禁麵麵相覷。


    原來,當時隻有十三歲的小女孩,居然一直帶著兩人的骨灰,從北京走到了鄭州,還一直把兩人帶在身邊。這份情,實在是有點重了。


    老人深深地看了小蘭一眼,站起身來,朝著小蘭鞠了一躬。


    小蘭一愣,頓時慌了,趕忙站起身躲在一旁:“爺爺,你這是幹什麽!我……”


    老人輕聲說:“我這個做爺爺的,長孫走了,我都沒有送送,還讓你一直帶著他。這份情,我們歐陽家認了。今後,如果你有事需要我們,不管再大的事,我們承下了。”


    那對中年夫婦在老人鞠躬的時候,也站起身來。等老人說完,兩人也帶著歐陽華菲,一起來到小蘭麵前,朝著她鞠了一躬。這次小蘭沒辦法躲開,因為老人從書桌後麵走了出來,伸手按住了小蘭肩膀,讓她實實在在受了三人的禮。


    那中年婦人輕聲說:“姑娘,你是我們一家的恩人。老爺子剛說得話,也是我們想說的。我今年六十一歲,我丈夫今年六十三,我們活了六十多年,最大的遺憾,就是長子出走。現在,你的出現算是讓我們終於知道了,我們的孩子究竟在哪兒。等我們把他接迴家裏之後,我們希望,你也能來我們家,我們會把你當做我們的親女兒對待……”


    小蘭忙說:“別,阿姨,別這麽說。當年,如果沒有大哥哥,或許……或許就不會有我了。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一個人,怎麽可能安安全全地撐過這十年呢?應該是大哥哥對我有恩才對!”


    說著,小蘭抿了抿唇:“我跟著大哥哥,一起生活了七八年,相依為命七八年。可以說,我們彼此都不能缺了彼此。我為大哥哥做的那些事,都是一個可以說是被他養大的小妹妹應該做的。”


    “至於到這個家生活,對不起,我做不到。我還有爸爸,我和爸爸,現在也算是相依為命吧。更何況,他現在還在生病,我必須陪著爸爸。為此,我推了很多商業活動,推了很多通告,甚至就連新專輯都推遲了很多。為了爸爸,我什麽都能舍棄。隻是……”


    說到這裏,小蘭再次抿了抿唇:“叔叔,阿姨,你們的好意,小蘭心領了。至於大哥哥大姐姐的骨灰,我會交給明燦哥哥,或者華音,讓他們帶大哥哥大姐姐迴家。隻是……”


    小蘭猶豫了一下,望了望那對夫婦,又望了望老爺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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