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嚐到甜蜜的疏影,還是時不時陷入愁思,她其實一開始就明白會有無盡的苦惱,但是她拒絕不了那人的懷抱。一早崇如正在書房裏教幾個孩子讀書,疏影一個人看著樹木發呆,正好佳玉送了頃禾去鋪子,轉身看到疏影,便遠遠地叫了她。


    “玉姐姐,看你,哥哥出門中午就迴的,還這麽依依不舍的?”佳玉捏捏疏影的臉,“你啊,一天就打趣我,將來你嫁了人,還不是一樣!”疏影聽了,又低下了頭。佳玉見她如此,也不好繼續開玩笑,隻得岔開話題:“對了,過幾日,我大哥過來這邊會朋友,我二哥也來的,到時候頃禾帶我去見見他們。”疏影“哦”了一聲。


    午飯間,頃禾也告訴父親:“知府陳家的風波也過了,陳家大公子領著二公子來我們這裏了,過兩個月二公子要去南洋大學念書了,到時候佳玉也去看看她兩個哥哥,一去南邊,就一年半載見不著了。”林沐之點點頭,對頃禾說:“也好,好生陪著他們。”


    本是一番平常對話,疏影倒不自在起來,頃禾見了,頓時明白剛提到了陳家二公子,也立即不再說這事了。倒是林沐之又開口了:“南洋大學?記得提到二公子是愛讀書的,出去念書,也見見世麵,說不定另外一番作為,如今朝廷如此,倒不能斷了自己的誌向。”


    說著又看了看崇如:“雪仁啊,你我是無可奈何,隻有一條道路可選。如今的孩子們,想做什麽,都有選擇了,不必在這幾本書裏苦熬,頃禾愛做生意,我不反對。如今這陳家二少去讀新學堂,我也覺得甚是可行。”


    崇如也道:“是,恩師說的是,不過恩師已經出了牢籠,我卻尚在其中。”說著自嘲的笑了。疏影沒有冷淡崇如,不過說話也漸漸少了。


    崇如找到疏影,“小妹最近是怎麽了,是不是我讓你生氣了?”


    “沒有,師兄,我隻是覺得有些無奈,明知道中間隔了這麽多的人和事,還是一頭紮了進來,到頭來又能如何?”疏影眼皮也不抬。“我現在倒有些羨慕世間的男人,至少還能生出一雙翅膀,遠離。”


    崇如看著疏影看著天空,那種無助,那種空洞洞的眼神,讓他覺得恐懼。“師兄,我們想避開,不去想很多事情,但是連眼前你都顧不了,更談不了以後。我們不能這麽迷茫下去,京城終會平靜,你終會離開這裏。”


    一股巨大的悲傷擊中了他們,他們不得不雙雙低下了頭,說不出一句話。


    這日,頃禾帶了佳玉去見陳家二位公子,酒樓二層雅間裏,兄妹分外親熱。大公子陳少寅拱手道:“林兄,本應該去你家拜過世伯的,可是你也知道,如今帶著少卿。”頃禾會意,“哎,也怪我妹子沒福氣,這麽個斯文少爺。”兩下裏都笑了。


    席間頃禾與少寅飲酒談天,“我妹妹也是個玲瓏剔透的人,就是自小被父母和我寵壞了,如今大了,還是舍不得家,一說親事就給我們臉子,爹又不肯強迫她,這以後啊,真是讓人難辦啊。”頃禾歎口氣,也算是給少卿一個間接的交代。


    少寅聽了,幾分不然:“你們幹脆給他指一門婚事定了,你問她,她又知道什麽呢,憑著她胡鬧,再過幾年,再好的人家也由不得你們了。”佳玉一旁連忙說:“哥哥可別混說,我們疏影是個難得的好女子,年紀也還小呢。”


    聽到妹妹一說,少寅倒是閉了嘴,也覺得造次了,忙把話題岔開了。


    頃禾與佳玉迴府,頃禾送迴佳玉又去了鋪子,佳玉直接去了疏影的繡樓,她此時很想見到疏影,和她說說話。推門進了,疏影正在看書,見到佳玉進來,忙起身說:“玉姐姐,這麽快就迴來了,二位兄長還好,今天吃酒還開心?”


    佳玉直接問:“疏影,你為什麽當初不同意我二哥呢,憑著頃禾與大哥的交情,你應該也大致知道我二哥的品行啊?”疏影愣了一下,答道:“是,當時父親和哥哥,確實知道二公子的一些事情,隻是我當時,不想同意。”


    佳玉說:“依我看,如今同意也來得及啊。”疏影“啊”了一聲,連連搖頭。佳玉繼續說:“今天我哥哥說了一句話,雖不中聽,卻讓我有些擔憂。自我進府,父母疼我,你也待我極好,我也要真心為你們好啊,你跟了我二哥,他也會如頃禾一樣,對你很好的。還有兩個月他就去上海念書了,到時候你也可以陪著他啊。”


    疏影一時不知怎麽迴答,隻是不說話。過了片刻,她坐下來看著佳玉說:“玉姐姐,我知道你為我好,也知道父母和哥哥一定不會選擇一個不好的人家。有一度我已經接受命運,可是到了眼前,我卻不能說服自己的心,就是不願意。”


    佳玉定定地看著疏影:“是不是,是不是你已經有了意中人?”疏影一下子慌了,搓著手絹眼神不定,嘴裏輕聲說:“沒有,沒有啊。”佳玉一句突如其來的疑問,疏影的心思被她猜到了,佳玉也有些意外。


    “這麽說是真的了?那也容易,你告訴我,我跟你哥哥說,是不是家世?父親那麽疼你,頃禾也不會介意的,你說出來了,我們給你想辦法啊。”佳玉說。


    “不,不是的,玉姐姐,不要再說這件事了,我不想嫁人,不嫁人就活不下去嗎?”疏影無奈。佳玉走過來默默看著疏影,她還是不能明白這個丫頭在想什麽。隻能搖搖頭,陪她靜靜坐著,什麽也不說。


    雪花終於降落,一年也即將過去,林府園子裏不再熱鬧,隨著一天天變冷,屋裏倒是暖和起來了。這個冬天似乎來得特別快,特別早,疏影望著漫天的雪花,伸手接住,瞬間就融化成了一滴水珠,涼涼地,她幽幽地說,莫要停住,我想留住這個冬天。


    崇如瞧見樓上站著的疏影,她那麽靜靜的站在那裏,看見了他,卻並沒有招唿。疏影慢慢下樓,葉兒在後麵撐著傘。疏影迴頭對葉兒說:“不用打傘了,你上樓候著吧,我自己走走。”她把披風緊了緊,裹著自己,一步一步踏在雪中,走在一片白茫茫之中,看不到道路,疏影覺得如今自己的處境像極了這雪景,一片迷茫,找不到一條前方的路。


    不知什麽時候,崇如已經在身後,他在後麵扶住疏影,疏影抬頭看看他,沒有說什麽,任他扶著她一步一步走。


    “師兄,你知道去哪兒嗎?”崇如看著前麵說:“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崇如拉著疏影到了梅園,疏影看著一片紅梅,一個冬天,居然忘記來看紅梅,今年的紅梅似乎開得比往年要好,白雪紅梅,甚是好看。崇如一身白衣,疏影卻是一身紅裝,他們對視,一笑。


    “即非雪片催梅花,卻是梅花喚雪來。小妹,當年你一句詩,讓我終身難忘。琉璃世界,白雪紅梅,你我二人,如此境地,若天地萬物,隻有雪花,梅花,多好。”疏影歎一口氣,“白雪紅梅,隻在冬天,這樣的美好隻能存在一時。待得春來,雪花融化,梅花凋零,一切都不複存在。雪雖美,梅花雖豔,卻太過冷清,孤高離世,抵不過春風的溫暖。”


    疏影一席話說完,崇如看著她,這張美麗的臉,不過幾個月,竟添了不該有的憂愁。“疏影,自我知道心裏有了你,便在你住過的‘停雲’栽了大片梅樹。那時候想,既然一生不能陪伴你,索性陪著梅林,看它枝頭吐豔,不想沒等到紅梅開放,我就真的能和你在一起。如今的我,還是隻能默默守候你,我連一句承諾都不能說,小妹,你怪我嗎?”


    疏影並不迴答,依舊默默走著,看著一束束殷紅的梅花,她折下一枝,遞到崇如手中,看著他的如玉麵龐,一字一頓的說:“師兄,遇見你,直到現在,我仍然不會覺得如果沒有遇見會更好。師兄,我們不管是什麽樣子,都記住這白雪紅梅的美景,雪仁,紅梅,這兩個人,他們遇見,相知,銘刻在心。”


    他們不再說話,雪花片片落下,附在梅花枝頭,相依相偎。他們陶醉在景色中,有一瞬間忘記了外界的一切,心就如同這潔白的雪花,一點點沉靜。他們牽著手,繞過一棵一棵的梅樹,兩人的腳印印在雪地裏,深深烙印。


    這個冬天似乎特別冷,特別長,厚厚的雪一直沒有融化,園子裏靜悄悄的,人們似乎更喜歡溫暖的屋子。外麵的北風嗖嗖刮來,靜謐的梅園裏,每天依然有兩個人來這裏默默的走一圈,並不說什麽,就那麽慢慢地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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