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坊後麵有一個小跨院裏,那是專門給洪家當家主子留的,現在自然是洪秀娘的住處。跨院雖小,也有一個正屋兩個廂房,正屋廳堂旁邊的居室正是洪秀娘的閨房,沒有她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能進的,包括洪家的上門女婿,洪家酒坊的坊主劉文博。他們兩人在外人看來,依然同住一個屋簷下,實際上,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兩人就分居了,洪秀娘住正屋,劉文博住左廂房,落個相安無事吧。


    洪秀娘昨天傍晚來到酒坊之後,就一直不見劉文博的人影,不過這樣也好,省得在麵前晃悠,亂人心境。昨晚從大作師那裏了解了一些情況,更讓她對他失望透頂。她休息一晚,一大早就讓使女畫兒,把大作師和趙管事請來,商議要事。


    “見過東主!”


    “何叔,趙管事,不必客氣,快請坐!畫兒,你在門外守著,不許任何人進來打擾!”


    其實,大作師和趙管事都知道東主來了,必然要商議一些事情,起床後也都在等著,畫兒一過去傳話,就聯袂趕了過來。進屋後相互見禮一番,賓主分別落座,畫兒按照自家小姐的吩咐,守在廳堂門外。


    “何叔,趙管事,秀娘之所以來得這麽早,是因為今年的評酒會提前了,從中秋改為七夕。”


    “這是為何?”


    “趙管事,聽翠園傳話的管事講,翠園要趕在宮裏一位娘娘的生辰前,把貢酒送到宮裏。”


    “東主,其實評酒會提前不提前,對咱們影響不大,咱們隻要早些把酒運進府城就行了。以咱們洪家頂級一壺春的實力,一定會再次在評酒會奪冠!”


    “何叔有信心,秀娘很高興,但也不可掉以輕心,咱們的老對手,桐城周家酒坊一品大曲的質量,這些年大有提高。今年的評酒會,對咱們洪家來說,可謂生死攸關。東南的教匪鬧得越來越兇了,官府遲早要出動大軍圍剿,這必然影響糧食市場,洪家若拿不到貢酒的招牌,將很難買到足夠的糧食釀酒,那時酒坊就危矣!”


    “東主放心,小的一定全力以赴!咱們洪家酒坊向來對酒品質要求極為嚴格,這也是洪家一壺春長盛不衰的原因,桐城周家大曲的質量一直不夠穩定,聲譽哪比得上咱們洪家?相信翠園姚老爺會考慮這一點的。”


    “小姐,姑爺迴來了!”三人正在商議之時,門外看守的畫兒推門進來稟報。


    洪秀娘一皺眉頭,冷冷說道:“坊主在外忙碌多日,讓他迴房歇息吧,不必來見我了!何叔,趙管事,咱們接著議。”


    畫兒領命退出門外,關好廳門,向站在廊下的坊主劉文博走去,低聲傳達了幾句。跟隨大作師過來,也站在門外的劉勤,這時才真正看清坊主的風采,一米七左右的身材,有些偏瘦,身上依然穿著那件寶石藍的綢衫,頭上發髻插著一根翠色玉簪,尖瘦的頜下無須,整個人看上去有些娘。唉,也不知洪家老東主從哪尋來的,以洪家小姐幹練的個性,如何看得上他?


    估計洪家當初看重的,是劉文博的舉子身份,商賈世家能招一個舉子女婿,也算差強人意了。恐怕這也是洪家女東主,雖然不待見這個夫婿,但也沒有冒然趕出家門的重要原因。這時代讀書人的地位,是非常高的,決不是一個商賈世家可比,惹惱了讀書人群體,那是相當的麻煩。


    坊主劉文博聽了畫兒的傳話,望了廳門一眼,輕哼一聲,轉身走進左廂房。劉勤望著坊主的背影,心裏暗歎一聲,自己不自重,又如何贏得別人的尊重?有道是一個巴掌拍不響,東主夫婦不和,肯定兩人都有原因。


    就在劉勤胡思亂想之時,廳門又被打開了,東主洪秀娘親自把大作師和趙管事送出門外。劉勤掃了東主一眼,急忙躬身行禮,跟隨大作師離開。


    東主洪秀娘又在酒坊住了三天,聽說不僅巡視了酒坊各項事務,還出門拜訪了洪家的一些老主顧。反正,劉勤自那天跟隨大作師到小跨院後,就一直沒有再見過她。對東主和坊主同住一院,有沒有鬧什麽幺蛾子,更不得而知,不過,他聽一位經過小跨院的夥計偷偷說,東主和坊主又大吵了一架,東主好像罵坊主不是個男人什麽的。


    這些都是主人家的事,劉勤關心不上,聽了也隻是一笑而已。自女東主來了,他也更忙了,每天一大早就跟著大作師跑進跑出的,清點庫存,查驗裝酒的酒缸,看架勢,東主迴城可能要帶一批酒迴去了。


    五月十五這天,吃過早飯,劉勤又像往常一樣趕到大作師的住處,等候大作師安排事務。今天大作師沒有去釀酒工房,帶著他和張小三來到了酒窖門前。酒窖門前,東主洪秀娘、坊主劉文博、趙管事已經先一步趕到了,在酒窖門前空地上,還停著幾排空貨車,看那印記,應是府城沈記車馬行的,也隻有象沈記這樣大的車馬行,才在洪家鋪子開有分行。


    “何叔來了?咱們一同開窖吧!”洪秀娘看到大作師來了,忙迎上來。


    “好的,小的給東主帶路!”大作師何元躬身施了一禮,然後向酒窖大門走去。


    酒窖重地,劉勤這些小夥計不能進去的,他和張小三向東主施禮後,就退在一側,等候吩咐。今天是開窖出酒的日子,門前已經有不少夥計奉命過來,搬運盛酒的酒缸。


    不一會兒,東主和大作師先後走出酒窖大門,同時也有一股醇厚的酒香,湧出門外。東主和大作師出門後,即吩咐趙管事帶人進窖搬運,劉勤和張小三站到大作師身後,幫著查看印記,清點數量。


    這次東主要帶走的都是頂級一壺春,隨著夥計一缸一缸的抬出,那滲出泥封的酒香,頓時彌漫整個門前。劉勤從小就對香味特別敏感,哪怕是很輕淡的香氣,也逃不過他的鼻孔,記得前一世大學裏,同學玩個遊戲,有個同學采集很多品種的花瓣放在一起,包裹在布袋裏讓他聞香辨識,他通過花瓣透出布袋的香氣,完全無誤的分辨了出來。也正因為他這個特長,有個香水公司特地請他去調配香水,那份收入才保證了他繼續學業。


    他一邊查看酒缸上的印記是否完好,一邊通過香味來暗自評判,此酒若放在前一世相當於何等級別,忽然...


    “等一下!大作師,這缸酒有問題!”劉勤大聲喊住兩個抬酒的夥計,讓他們不要把酒缸抬上貨車,同時躬身向大作師稟報。


    “有問題?什麽問題?”大作師疑惑地問道。


    “小的從小對香味非常敏感,小的聞到這缸酒香味不對,此酒一定有問題,還請大作師開封檢查一下!”劉勤急忙解釋道。


    “胡說八道,東主、大作師都在這裏,怎麽沒有聞出差別?這是頂級一壺春,開封的後果,是你小小的夥計承擔得起的?”坊主劉文博接過話頭嗬斥道。


    “迴坊主,小的身份卑微,原本不敢插嘴,但既然小的進了洪家酒坊,就是酒坊的一員,就有義務維護酒坊的信譽!小的敢擔保此酒一定有問題,若是冒然售出,必將洪家酒坊百年信譽毀於一旦呀!小的請東主、坊主、大作師慎重考慮!”劉勤躬身不亢不卑的大聲說道。


    “說得好!你叫什麽名字?”東主洪秀娘上下打量了一下劉勤,點頭說道。


    這時,剛從酒窖裏聞訊出來的趙管事,接口道:“迴東主,他是下裏河村的劉勤,府城王管事介紹來的!”


    “哦,劉勤?你就是那個知道海外天|朝故事的劉勤?你確定這缸酒有問題?”洪秀娘聞言轉頭問道。


    “迴東主,小的正是劉勤,小的肯定此酒有問題!”


    “好,若是證實確實有問題,本東主會重賞你,但若是沒有問題,衝你剛才那番話,本東主也不罰你,你自己退出酒坊吧!何叔,開封查驗!”


    大作師何元應命敲開泥封,揭開酒缸的蓋子,頓時一股濃鬱的酒香彌散開來。但是何元卻皺起了眉頭,他驚疑地望了洪秀娘一眼。


    洪秀娘急忙走到酒缸旁邊,低聲問道:“果真有問題?”


    何元沒有及時迴答,而是從旁邊夥計手裏接過一個碗,盛了一碗酒,喝了一大口,然後黯然歎道:“確實有問題!這酒走味了,幸好發現及時,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洪秀娘走到劉勤身前,福身一禮,劉勤慌忙避開,急道:“東主,小的怎麽承受得起東主如此大禮?”


    “勤哥兒,你挽救了洪家酒坊百年聲譽,當受秀娘一拜!”


    “小的也是酒坊一員,維護酒坊聲譽應該的,當不得東主大禮!”


    “好,本東主擢升你為大夥計,繼續跟隨大作師辦差。你馬上跟隨大作師進酒窖查驗,看看還有多少問題酒!”


    “多謝東主栽培,小的遵命!”


    大夥計對於普通夥計來說,那也是神一般的存在,在酒坊是僅次於趙管事的,一般人奮鬥幾年也不一定有機會提升,劉勤進坊才月餘就被擢升為大夥計,自然引來無數羨慕眼神。但他顧不上這些了,聽了東主吩咐,急忙跟隨大作師進入酒窖查驗存酒。


    有他這個神奇的嗅覺幫忙,不到半個時辰,就把二十缸問題酒全部清理出來。


    洪秀娘望著酒窖門前二十缸問題酒,後怕不已,這麽多酒若是售出去,那麽洪家的聲譽就徹底砸在她手上了。她再一次感激地望了何元身後的劉勤一眼,說實在的,她來酒坊也見過他幾次,他一頭披肩短發、豐神俊逸的容貌,也曾經引起過她幾分注意,但僅此而已,以她的身份,何曾把一個小夥計看在眼裏?不過,從今往後,這個與眾不同的夥計,恐怕要深深記在她心裏了。


    她暗歎一聲,對何元問道:“何叔,這是怎麽迴事?”


    “小的有負東主托付,請東主責罰!”正在失神地何元,聽了洪秀娘責問,急忙跪倒在地請罪。


    “何叔快快起來!你是我洪家老人,秀娘信得過你!你看這問題到底出在哪裏?”


    何元在畫兒的攙扶下,起身再次躬身謝罪,考慮了一會,說道:“啟稟東主,酒在酒池和酒窖裏應該不會出問題,恐怕是在灌裝的環節被人做了手腳!”


    “何叔是說咱們酒坊有內賊?”


    “小的不知道,但不能不這麽想!小的看過了,這二十缸酒出自同一批次,應是同一人灌裝的!”


    “趙管事查一下這批酒是何人灌裝,全部關押起來嚴查!把酒都搬迴酒窖,不查出內賊,本東主就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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