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下裏河村的劉勤?”


    李四九進入小樓稟報,不一會兒就出來帶著劉勤,來到進門左側的一個房間。房間裏側長案後坐著一位四十餘歲,身穿藍色對襟直衫的方臉漢子,劉勤進門時,他就抬頭不住打量。


    劉勤知道他應該就是趙管事了,連忙躬身恭敬地答道:“迴趙管事,小的就是下裏河村的劉勤,小的年輕識淺,以後還請趙管事多多訓導!”


    “好好,你的情況,老夫也聽說了,果然是個機靈的後生,這次又有王二哥推薦,老夫就收下你了。不過,醜話說在前麵,進了洪家酒坊就要按酒坊的規矩行事,否則要重罰!”


    “家有家規,坊有坊規,小的不敢違背!今後若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趙管事盡管責罰!”


    “嗯,隻要你勤快本分,踏踏實實做事,酒坊也不會虧待你的。你是來做雜工的,就先...大作師來啦?您有何吩咐?”


    趙管事對劉勤提點一番,正準備分派工作,這時大作師何元推門進來了。他急忙從長案後起身,走出來躬身問候。


    劉勤剛在來的路上,就聽李四九吹噓過,大作師是如何如何的了不起,洪家酒坊之所以長盛不衰,就是因為大作師的一手絕活,釀出了獨特風味的美酒——一壺春。他學著李四九的樣子,向大作師行禮問安後,不由好奇地暗中打量起來。


    大作師何元年約五十上下,身穿灰褐色直衫,套著灰布褲子,腳上穿著一雙千層底的布鞋,頭上發髻用灰布條紮住了,乍一看,與普通夥計差不多。大作師圓圓的臉上,始終洋溢著笑容,看上去,甚是和氣。你若真的認為他是個隨和的人,那就大錯特錯了。


    劉勤從李四九那裏得知,大作師世代都是洪家仆人,對洪家忠心耿耿,洪家也沒有把他當下人看待,洪家子侄輩看到他,都要恭敬地喊一聲何叔。大作師祖傳的釀酒絕藝,為洪家酒坊釀出了遠近聞名的一壺春,遠銷到了兩浙道,甚至被府城翠園的姚老爺采購進貢給皇宮。大作師對下人要求非常嚴格,稍有差池,就會嚴厲訓斥,以致下人背後都喊他笑麵虎。


    何元進門後,打量三人一眼,點點頭,笑著對趙管事說:“趙管事客氣了,端午節前後,東家要來視察酒坊,隨後要押運一批酒迴府城,老夫那邊忙不開,你給我調一個可靠的幫手。”


    “大作師放心,小的知道輕重,一定選派一個穩妥的夥計!”趙管事立即答應下來。


    “那就好,哦,這位是?”何元點點頭,忽然指著劉勤問道。


    “大作師,這是下裏河村的劉勤,府城王管事介紹的雜工,今天剛進酒坊,小的正準備給他派活計。”趙管事連忙解釋。


    大作師上下打量劉勤一遍,說道:“嗯,老夫也聽說過此人,不錯,那就讓他隨老夫去吧!”


    “這,大作師,劉勤今天才進酒坊,什麽都不懂,恐怕會給您添麻煩呀!”趙管事見何元看中劉勤了,一愣後,急忙說道。


    “沒事,老夫看這後生是個機靈人,到時老夫點撥一下就是。”何元搖頭道。其實,有一句話他沒說,他看中的,正是因為劉勤才進酒坊,與其他人沒有瓜葛,這樣更穩妥可靠。


    “那好,劉勤,大作師如此器重你,還不謝謝大作師?跟在大作師身邊好好伺候,放機靈點,不可有半分差池!”


    趙管事話音一落,劉勤急忙上前躬身向何元說:“多謝大作師青眼相加,小的一定踏實做事,不令大作師失望!”


    “好,你隨老夫來吧!”何元說完向趙管事點頭示意一下,就徑自往外走。


    “是,大作師!”劉勤趕緊向趙管事和李四九一一躬身道謝,快步出門,跟在大作師身後。


    兩人行進的方向是酒窖旁邊的小樓,忽然何元迴頭看來劉勤一眼,問道:“以前幹過釀酒的活?”


    “迴大作師,小的沒有做過,不過以前在夔州老家時,曾看過長輩釀米酒。”


    這話劉勤也不是隨口亂說的,他前一世和爺爺住在農村,爺爺就曾經蒸過米酒,不過那器具簡易,小作坊都談不上,純粹釀給自家人喝的。爺爺釀酒的手藝,在村裏也是小有名氣的,不少人家都過來請爺爺去幫忙,劉勤跟在爺爺後麵,親眼見證了無數次的釀酒過程。


    或許處於職業習慣,何元對釀酒很敏感,一聽劉勤在老家時,曾看過長輩釀酒,連忙停住腳步,問道:“不知你家長輩是如何釀酒的,你可還記得?”


    “迴大作師,那還是小的很小時候的事,後來家裏人多了,也就沒有餘糧釀酒了,十餘年的事,具體過程小的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那米酒有些渾濁,酒味也很淡,連小的也能喝一碗哩。”劉勤對這事不願多談,含含糊糊敷衍幾句。這時代的釀酒工藝,他不清楚,不過,從下裏河村村民家裏果酒看,應該沒有經過蒸餾。蒸餾法是釀酒工藝一大創舉,可以讓酒的質量提高好幾倍,前一世爺爺都是用蒸餾法蒸酒的,頭曲酒的酒精度可達到五六十度。


    他來到這時代,可說是一窮二白,留個一技在身,說不定能給自己掙個糊口的本錢。但他也沒有把話說死,他沉吟片刻,又說道:“啟稟大作師,小的腦海中隻有一點模模糊糊的印象,待小的迴想起來了,再詳細稟報大作師!”


    “嗯,你好好想想,你家的釀酒法若有可取之處,酒坊不會虧待你的!”


    “小的明白!”


    何元帶領劉勤進入小樓,招來一個夥計,讓他帶劉勤去宿舍安頓下來,並介紹工作內容。


    釀酒區的夥計們宿舍,就在酒窖旁邊一個矮房子裏,一個大通鋪,十來號人全部擠在一起,走進房間,就有一股刺鼻的酸臭味。尚幸就在酒窖旁,空氣裏濃烈的酒香,減淡了房間裏的異味。那個領路的夥計,指著靠牆的一個空鋪位,讓劉勤把布包放在上麵,換好擺放在床頭的酒坊夥計工作服,然後帶他趕往釀酒區。


    在路上,劉勤詢問下來得知,領路的夥計姓張,在家行三,人家都喊他張小三。張小三和他,另外還有兩個夥計,都是大作師的專職幫手。他們的工作基本就是釀酒的最後幾道工序,比如攪拌發酵池、清洗檢查酒缸、裝酒封缸等等。


    轉眼十天過去了,這些日子,劉勤做事勤勤懇懇,有什麽髒活累活都主動搶著幹,迅速贏得了其他夥計的好感和信任,連大作師何元也時常點頭稱讚。這些時間,他與酒坊夥計交談下,對酒坊以及洪家也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


    酒坊還有一位坊主劉文博,據說是一位落第舉子,洪家的上門女婿。這位劉坊主長相如何,劉勤一直沒有見過,也不得而知。不過,他有些奇怪,洪家已經搬到了府城,劉文博作為洪家女婿,不在府城幫著打理生意,怎麽長期留在酒坊?並且好像還不怎麽敬業。細問之下,一個關係好的夥計才隱晦地告訴他,洪家女東主和這個丈夫關係不怎麽和諧。


    原來,洪家這幾代人丁不旺,前兩代都是單傳,這一代老家主更是隻生了一個女兒,尚幸這個女兒還算聰慧,長大後精明幹練,頗有男兒風範。老家主一直體弱多病,近年更是臥床不起,家裏的事業大權也就有女兒來執掌了。洪家女東主執掌大權以來,短短兩年就扭轉了洪家的頹勢,大有幾分複興的勢頭。


    這一點也是洪家老東主,老懷欣慰的地方,看來洪家不會到他這一代就徹底湮滅了。為了洪家的延續,老東主給女兒招了一個上門女婿。也不知怎麽了,女婿進門兩三年了,女兒的肚子始終沒有動靜,而且好像自新婚第二天兩人的關係就很別扭,最後甚至到了幾乎水火不容的地步。老東主讓妻妾多次詢問女兒,也沒有得到詳情,隻好把女婿打發到酒坊,圖個耳根清淨。


    “坊主,這酒不能動!”


    “大作師,這麽多酒,少幾壇也沒什麽吧?”


    “不行,這頂級一壺春都是登記在冊的,沒有東主的許可,誰也不能動!東主馬上要來酒坊了,坊主到時跟東主說一下,再拿酒不遲!”


    “你不要左一個東主,右一個東主的,東主是本坊主的女人,本坊主就是這個家的主人,本坊主拿幾壇酒還要誰同意?”


    “不行,必須要得到東主的許可,小的才能打開酒窖大門!”


    “何元,你不要給臉不要臉,你不過是洪家的仆人!”


    “正如坊主所言,小的是洪家的下人,因此,小的隻聽命洪家家主!”


    “你...”


    門外爭吵聲越來越大,劉勤疑惑地望著身邊張小三。張小三趕緊把他拉到一旁,低聲告訴他,坊主肯定又在外麵賭錢輸了,迴來拿酒抵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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