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去清音穀送信的人很快便快馬加鞭地出發了。♀


    而在之後的幾天裏,又再發生了三件事。首先是身為逍遙侯夫人的宋清徐一改往日不過問內府事務的風格,開始出麵管理府內日常,還謝絕了一切來探視簫忘愁的訪客,這其中,包括了她自己的父親。


    然後,便是靈州新來的知州大人走馬上任。


    至於第三件事,便是在第四天清晨,一直昏迷的簫忘愁終於醒了過來。


    “哥……”清醒後的簫忘愁很快便迴憶起了自己受傷前一刻發生的事,他試著動了動身體,卻發現脖子以下的部位都完全不聽從自己意誌的使喚。


    “怎麽迴事?”他的聲音仍透著明顯的虛弱,“我,好像動不了了……”


    “……”蕭忘塵想說些什麽安撫他,然而編織的謊言才到了喉頭便哽住,他看著自己弟弟的眼睛,心裏又是一陣酸痛。


    “忘愁,聽女乃女乃說,”蕭老夫人看出他情形不對,便立刻道,“你這次的傷有些嚴重,所以,需要調養些時日。”


    簫忘愁卻像是壓根沒有聽到她說什麽,目光直直盯著他的兄長,良久,語調平靜地喊了一聲:“哥。”然後深吸了一口氣,問道,“我是不是廢了?”


    蕭忘塵的眼眶驟然酸澀,但他隨即便狠狠將這股酸澀忍了迴去。他知道,此時此刻,容不得他有絲毫軟弱流露。


    “忘愁,”他鎮定地看著他,“我已經派人去清音穀請侍梅公子來為你醫治了,你不會有事的。”


    蘭璃在一旁聽得不由一怔,隨即也是一陣心酸。她知道蕭忘塵其實明白她的意思,這種事,任誰也不敢保證。可是在簫忘愁的麵前,他卻仍選擇了給予他十分的期望,哪怕這希望到了最後可能於簫忘愁來說會顯得漫長,但不管如何,總能讓他心有期待。♀


    她忽然有些不忍再聽下去。


    “侍梅公子……”簫忘愁重複了一遍,“哦,那個醫毒雙絕。他什麽時候來?”


    他一直很平靜,但這平靜卻讓所有人都感到極其不安。是啊,侍梅公子什麽時候來呢?蕭忘塵知道,這個問題才是那最後的一根稻草。


    “他……”蕭忘塵沒能直接迴答這個問題,他隻能說,“你放心,他和你蘭璃姐是朋友,隻要收到信就會立刻趕來的。”


    簫忘愁聽了,沒說什麽,隻緩緩移開了目光,過了片刻,才淡淡“哦”了一聲。不等其他人再說什麽,他又續道:“我累了。”


    這時,宋清徐端著一碗熬好的細粥走了進來。


    “忘愁,”她說,“吃些東西吧,你剛醒來,若不潤一潤腸胃會受不了。”見他沒反應,她又接了一句,“是你喜歡喝的桃花粥。”


    “謝謝,不用了。”簫忘愁的聲音很輕很淡,“不要給我吃東西,也不要讓我喝水。”


    瞬間明白了他用意的蕭忘塵隻覺渾身冰冷。


    宋清徐已經紅了眼眶。


    蕭老夫人強忍著淚意,說道:“但你什麽也不吃怎麽能行呢?”


    “讓我睡覺吧。”他閉上了眼睛,口中卻最後續了一句:“若是侍梅公子來了,記得叫醒我。”


    蕭忘塵轉身走出了邵華閣。


    ***


    “忘塵!忘塵!”蘭璃在後麵一邊提勁使著輕功追,一邊不住地喊。


    可是蕭忘塵像是什麽也沒聽到,隻施展著蕭家獨步江湖的輕功蝶舞微步朝什麽方向奔去。


    直到在一座石墓前停下。


    蘭璃來到他身邊,看清了上麵刻的字——是蕭惜墨夫婦的合葬墓。


    “忘塵……”


    蘭璃話音未落,蕭忘塵便忽然大喊著一掌拍在了旁邊一棵西府海棠上,霎時震得漫天花飛。


    然後,她聽見他嗚咽起來。


    蘭璃忍不住落下淚來,走過去輕輕將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我知道你心裏難受,可是若你也不撐住,忘愁就真的絕望了。”


    “阿璃,”他說,“忘愁怎麽辦?他才二十四歲,”他臉上滿是淚水,眼睛裏仍不斷溢出來,“我弟弟怎麽辦?他怎麽辦啊……”


    蘭璃不知道該怎麽迴答他,安慰和希望雖然是失意絕望的人最需要的,但有時候卻也是最空洞的。


    不知過了多久,蕭忘塵才終於恢複了一絲平靜,他凝望著父母的墓碑,問道:“侍梅公子會醫好他的,是麽?”


    不知到底是在問誰。


    但蘭璃卻點點頭,迴應了他:“嗯,他一定會。”


    身後不遠處傳來動靜,蘭璃迴頭看去,映入眼簾的,是因為不會武功隻好一路喘著氣跑著追過來的宋清徐。


    此刻,她望著蕭忘塵的目光滿是擔憂與心疼。


    蘭璃忽然有些慶幸,這個叫做宋清徐的姑娘,她是忘塵的妻子。


    ***


    簫忘愁依然不吃不喝。


    這已經是他醒來後的第二天,因為藥也是用水熬的,所以他甚至連藥也不肯喝。眼看著他虛弱的連聲音也快提不起來,蕭忘塵心一狠,點了他的穴道逼著他喝了些粥。


    “忘愁,”蘭璃忍不住道,“清音穀離逍遙塢有些時日的路程,就算去時快馬加鞭,可是侍梅公子他……他行動不太方便,是不能和逍遙府的人去時相提並論的。你不能這樣等下去,否則他來了,你卻已經支撐不住了。”


    簫忘愁緩緩轉動眼珠看向她,因為缺水而幹的起皮的嘴唇動了動,最後說的是:“行動不便?”


    蘭璃怔了怔,隨即有些了然他為何對這四個字十分敏感,於是嗯了一聲,點點頭:“他的腿,有些先天之疾,不利於行。”


    簫忘愁愣愣地看了一會兒頭頂的帳子,良久,再次閉上了眼睛。


    蕭忘塵以為他又要繼續昏沉沉睡去,“忘愁,你要是不喜歡旁人伺候,那我搬到外間來住吧,你有什麽事可以叫我。”


    簫忘愁驀地睜開了雙眼,胸膛的起伏明顯比起之前更為強烈。


    “你要在韶華閣住一輩子麽?”


    蕭忘塵一時愣住,不知該怎麽接話才好。


    “你別多想,我隻是……”


    “哥。”簫忘愁淡淡打斷了他,半晌,他看著蕭忘塵,說道:“給我個痛快吧。”


    蕭忘塵震住。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當然知道。”簫忘愁說,“那個侍梅公子,他連自己的腿都沒能醫好,更何況是我這樣……我們誰也不要再騙自己了。我不想,”他說到這兒停了須臾,像是氣息不夠,又深吸了一口氣,“不想做一輩子隻能在床上用夜壺的人……哥,”他轉眸看著蕭忘塵,淚水便倏地從眼角落下,然後用近乎於哀求的聲音說道:“殺了我吧。”


    蕭忘塵撇開視線不看他,用近乎於僵硬的聲音迴答:“你想都別想。”


    “哥,”簫忘愁平靜地看著他,“我知道,爹臨終前說過讓我們兩兄弟互相照顧,所以你不肯放棄我。可是我是簫忘愁啊,”他唇角淡淡牽起一抹苦笑,牽動眼角淚水簌簌落下,“我寧願當時就摔死也不想這樣活著。從小到大你一直讓著我,這一次,再讓我任性最後一迴吧,求求你,殺了我……”


    “哥!”


    忽然間,這一聲,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蕭忘塵的背脊驀地一僵,但他終是隻說了一句“好好休息,等著侍梅公子”,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


    翌日,蕭忘塵夫婦被新任知州送來的帖子請去了知州府中做客,而蘭璃則去了鎮子上想看看能不能打聽到什麽消息。


    誰也沒有想到,變故,不過在轉瞬。


    彼時,蕭忘塵和宋清徐正在參加午宴,逍遙府中便匆匆來了人報消息:


    ——簫忘愁吞香粉自盡了。


    蕭忘塵的臉色刹那變得毫無血色。


    待趕迴逍遙塢時,他看見的,隻有簫忘愁的屍體,還有,正哭得梨花帶雨的宋清月。


    “表哥,對不起……”宋清月不停抽泣著,“我,我來看望忘愁表哥,送了個香囊給他助他安眠,誰知,誰知……”


    蕭忘塵木然地坐在床邊看著簫忘愁蒼白削瘦的臉,沒有說話。


    宋清徐看著仍在兀自哭泣的宋清月,無聲地閉上雙眼,歎了口氣。她不想再看她一眼,立刻吩咐了人送宋清月離開,然後走到蕭忘塵身邊,輕輕扶住了他的肩。


    “他睡得真好……清徐,你還記得,忘愁小時候是什麽樣子麽?”他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空落,仿佛神遊一般的語調讓宋清徐覺得更加心疼。


    她點點頭,淚水落在他肩上,“他小時候愛跟在你後麵,什麽都以你為榜樣。”


    “你看,他長大了,模樣很好吧?”蕭忘塵笑了笑,“他以前說,他這個長相即便老了也會很受姑娘喜歡,真是能吹牛。”


    “表哥,”宋清徐咬了咬唇,“你別這樣……”


    他像是沒有聽到她說話,仍自顧自道:“但他怎麽,怎麽隻活了二十四歲呢?”


    “表哥……”宋清徐流著淚抱住了他,“忘愁下輩子還會和你做兄弟的,他會好好的,會長命百歲。”


    過了許久,她聽見他說:


    “清徐,我要報仇。”


    “那些人,一個也別想活。”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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