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山來到楚紅凝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麵無表情地說道:“花閣主是否已遭了你的毒手?”


    楚紅凝的唇角牽起一抹虛弱的微笑,隱隱含著嘲意:“我說的話你會信?反正也要動手,痛快些不好麽。♀”


    鳳鳴山眼中閃過一道殺氣,“既然你找死,那便怪不得我了。”


    楚紅凝的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有些模糊的視線中,她看見鳳鳴山揚起了右掌,這個角度剛好遮住了她頭頂的光線,恍惚間像是暗色提前來臨。


    她曉得,這一掌,也許下一瞬就會落下。


    也好。她竟閃過這樣的念頭。


    “鳳莊主小心!”卻不知誰突然吼了這麽一聲,再然後,她瞥見一個不知從哪裏突然冒出來的蒙麵人一掌與鳳鳴山接了上去。


    隨著鳳鳴山毫無準備之下被震得往後連退了兩步,周圍瞬間炸開了鍋。


    一片混戰之下,楚紅凝並不能看得太清到底是誰和誰在打。她唯一能看得分明的,是也加入了戰局的鳳輕寒。隻因他那身紅,實在奪目刺眼。


    一如當日他從天而降從穆勤天手中救下她時,那般炫目。


    然而此刻她看見的,是鳳輕寒一個錯身介入了蒙麵人與那個尼姑之間,然後拆了兩招後便一掌打在了那人身上,卻剛好將蒙麵人推到了自己跟前。


    混亂間,她似乎隱約聽見自己的花間鈴發出了一聲輕靈的聲響。


    隨即她胳膊一輕,被人使力助她站起。下一刻,竟又是一個蒙麵人出現在他們麵前,突然一揚手衝著那些名門正派的人撒了些什麽東西。


    同時她耳邊響起一個熟悉的女聲道:“走!”


    ***


    君無瑕在鳳陽山莊下人的隨行下,施施然來到了山莊的後院,直向著後門的方向走去。♀


    看上去像是準備離開。


    “侍梅公子請留步。”卻是司城熠跟上來叫住了他。


    君無瑕淡淡抬眸:“有事?”


    “公子準備離開了?”司城熠道,“眼下鳳陽山莊才剛出了事……”


    “那又如何?”君無瑕輕飄飄打斷了他,“那是你們江湖人的恩怨,我隻是個大夫。再說,鳳大公子說過,我若有什麽需要,鳳陽山莊一定會盡力去做。現在我不過是想迴家,難道你也要幫他們攔著我麽?”


    “就算如此,梅公子也無需走後門吧?”


    君無瑕一臉莫名地瞧著他:“我不喜歡湊熱鬧,難道你沒看出來?”


    司城熠默了默,說道:“公子的那位藥童不在身邊麽?”


    君無瑕唇角淡淡一揚:“我讓他先行一步去準備馬車了。”又道,“其實我不太喜歡寒暄客套,所以沒事的話,你不必與我說太多。走了。”


    “那我便說正事吧。”司城熠忽然沉聲說著,舉步走了上來,“梅公子,你既然是蘭璃的朋友,就該護著她。”


    君無瑕抬起眼簾看了他半晌,悠悠道:“怎麽護著?不許她做自己想做的事麽?”


    司城熠看著他,蹙著眉沒有說話。


    “那是你們的方式,不是我的。”君無瑕緩緩一笑,迴過頭,徑自離去。


    ***


    “公子。”


    見君無瑕出現在門裏,莫問立刻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君無瑕點點頭,轉頭打發走了家丁。隨後馬車門簾從裏麵被輕輕掀開,露出蘭璃的半張臉——


    “我的包袱你沒拿吧?待會我還得迴來一趟的。♀”見他點了頭,便又馬上縮了迴去。


    君無瑕上了馬車後,看了一眼靠坐在蘭璃身邊的女子,說道:“你明知自己內力已幾乎消失殆盡,又何必來惹這些事。”


    說完將手指搭在她的腕上,半晌,抬眸看了一眼她蒼白的麵色:“這一掌來的太不是時候,你體內的催功散毒性又再侵入了心脈幾分。原本的半年時間,或許如今隻剩下四個月了。”


    蘭璃有些不忍他說話這樣直接,忙問道:“你應該有法子吧?”


    君無瑕搖搖頭:“那個丫頭的這一劍倒是小事,隻是鳳鳴山那掌實在有些狠,她又沒穿天絲軟甲。若不是當時鳳輕寒對那一掌有所幹擾,加上催功散為她蓄著的內力尚在丹田之中護著她,恐怕她當時就沒命了。隻是利弊同在,毒入肺腑的速度卻也更快了一些。”


    驀地,車身顛簸了一下,楚紅凝的臉上隨即流露出強壓痛苦的神色。


    “毒梅花你想想辦法吧,”蘭璃可憐兮兮地看著君無瑕道,“我和小莫問好不容易才救她出來的,總不能再眼睜睜看她死了。”


    君無瑕沉默地看著她,須臾,對楚紅凝道:“你一開始就很清楚強用催功散留住功力的後果是什麽。也該知道,即便我耗費精力和時間為你解了毒,你的武功也是難逃盡廢,而且因為五髒六腑受損嚴重,往後你的身體會十分虛弱,可能需要終生與湯藥為伴。我能做的,也隻是為你續命而已。”他說完,卻看向了蘭璃,輕聲問道,“如此,你還要我救她麽?”


    蘭璃怔了怔,看著楚紅凝,有些猶疑地道:“能活著……便好吧?”


    君無瑕沉吟片刻,點點頭:“好吧,那便把這四個月的時間給我。”


    “不必了。”楚紅凝忽然出了聲,衝著他們笑了笑,說道:“我想迴家。”


    “你要迴天山?”蘭璃訝道,“可是……你不是已經被你師父廢了功力逐出師門了麽,而且天山路途遙遠,你這個樣子,怎麽迴去?”


    楚紅凝仰頭靠在車廂壁上,似終於舒了口氣,笑道:“走走看吧,我還不曾好好走過這段路。況且,誰說天山才是我的家呢。我小時候,也是有阿爹阿娘的。隻是……後來他們都死了。”說到此處,她眸中透出一抹黯然,卻又有些希冀,“也許等我再見著他們的時候,那裏便是我的家了吧。”


    蘭璃許久沒有說話。


    君無瑕靜靜看著她。


    “也許鳳少莊主會問我你的消息。”她突然說道,“先前他故意放我們走的,我想他應該希望你活著。”


    “是啊,也許吧。他和他們不太一樣。”一說到鳳輕寒,楚紅凝的眼中便又流露出幾分光彩,“他那時便說過,因為我救過他,所以他不會殺我。”又淺淺一笑,說道,“可是他也救過我呢。隻是到了此時此刻,我和他之間的恩怨已經了了,從此便也兩不相欠了。今天以前我很喜歡他,今天以後,我可能就不再喜歡他了。”


    “了了?”蘭璃有些想不明白。從頭到尾,楚紅凝都沒有傷鳳輕寒和他身邊的人一下,包括被她掉了包的花聞霜,她也隻是點了她的睡穴把人藏在了床底下。而且,還把天絲軟甲穿在了花聞霜的身上。


    “那他說的那個一劍之仇,你是真的從未想過報複?”


    “那個啊,當時我逼他與我拜堂,他斬斷紅綢時劃傷了我的手背,”楚紅凝垂眸,看著右手背上那道細長的瘢痕,淡淡一笑,“我不傻,我知道他並不是想殺我,他隻是不想要我。所以你放心,我不會因為這個再迴頭找他的麻煩。”她笑意中透出幾許釋然,衝著蘭璃肯定地點點頭,“嗯,真的了了。”


    熙熙攘攘的錦州城中心長街上,馬車往來。其中一輛一路直行,穿過西城門,徑自朝著城郊邊界而去。


    ***


    “清音穀的醫術果然名不虛傳。”楚紅凝低頭看了一眼被包紮好的傷處,“小兄弟給我的那瓶金創藥本已十分管用,你剛才這一路針法下來,也讓我覺得氣息並不再像之前那般瘀滯了。”


    君無瑕道:“你既然要勉強上路,外傷和內傷都總歸是要處理一下的。”言罷拿了一個黃色的小紙包給她,“這就是你先前用的那種金創藥,兩天一換。傷口記住不要沾水。”然後又遞給她一個塞著紫色布塞的小木瓶,“這是內服的傷藥,也有緩你氣虛之症的功效。也是兩天一粒。”


    “毒梅花你多給點啊!”蘭璃看著這藥的分量,終是沒忍住嫌他有些小氣。


    君無瑕看了她一眼,沒理她。


    “夠了。”倒是楚紅凝接過藥笑了一笑,然後對蘭璃道,“他隻是給我這陣子應急所用的。”


    說完起身捂著傷口下了馬車,然後轉身對隨後跟下來的蘭璃說道:“你迴去若遇上他,待我向他說句對不起吧。我這一迴,到底是任性了些。壞了他的親事,他或許有些恨我。”說著無奈一笑,“我本打算等新娘子被送入洞房,就把他的妻子還給他的。到底是沒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還有,”她看了一眼車裏的君無瑕,然後又看著蘭璃笑道,“謝謝你們。楚紅凝至死銘記。”隨後從懷中模出一串精致的銀鈴交給了蘭璃,一笑,“先前還以為它掉在了鳳陽山莊,沒想到還好好的在我懷裏。”又道,“這是我極珍惜之物。是我幼時阿爹給我做的,還給它起了個好聽的名字,叫花間鈴。你代我好好收著吧。”


    蘭璃本想推辭,但在看到她目光的刹那,又將推辭的話咽了迴去。她知道,她是不曉得自己會死在什麽地方,也不曉得花間鈴在她死後會落到什麽地方,所以才將這串鈴托付給了自己。


    莫問牽著被卸掉了馬車纖繩的馬走到了麵前,把重新套好的韁繩交到了楚紅凝手中。


    她接過,踩蹬上馬。


    “那,若他果真問起你的消息呢?”蘭璃問。


    她抓著韁繩的手頓了頓,良久,迴過頭微微一笑:“便說我去遊山玩水了吧。”


    言罷,不再停留,絕塵而去。


    塵沙樹影間,那抹紅漸漸遠去,一如她來時那般,一騎一人。不多時,便終於消失在蘭璃的視線盡頭。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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