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惜然的唿吸沉重:“帝君,以蕭月現在的修為,即便能凝聚自身仙靈遊走神樹,也無法久持,更不能借重碧樹做出什麽危及青丘的事情來,還請陛下安心。”


    塗山逸看著五色幻彩的巨大神樹,神色複雜:“孤倒不是怕她會做出什麽事情,而是擔心她的身體。”


    白惜然亦望著重碧樹,輕歎:“如今,隻有靜觀其變了。”


    重碧樹大殿之中,蕭月將流向巨樹各處的仙靈一端全部匯聚在手中的豎琴之中,手指輕撥琴弦,巨樹輕輕一動,琴音亦被放大了數倍。


    隨之而來的,是從嘴角滲出的絲絲鮮血。蕭月看到三人麵露焦慮之色,衝著他們輕輕搖頭,在樹椅上端正坐好,屏氣凝神,雙手撥動七弦,緩緩奏起那一首寧心淨神的《太古遺音》。


    從外湧入的冰冷霧氣迅速退去,正殿之中的尖銳冰棱和茫茫白霜化為滴答融水。一音接著一音地彈奏,體內上湧的熱血一下又一下地衝擊著自己的喉頭。手中的動作稍稍停頓一下,從退下的霧氣突然飛出數道碧色狐靈。


    三人迅速施法防禦,卻也來不及。數個狐靈已經將蕭月團團圍住,她本想將那個音撥動,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被白色狐靈緊緊纏住,根本無法動彈。一隻狐靈正想撞入蕭月的身體,卻被其內的白鱗軟甲直接彈飛化為光粉散去。其餘狐靈見無法控製蕭月的靈智,一隻隻露出銳利的狐牙,朝著她沒有軟甲護身的雙臂狠狠地咬了下去。


    明明沒有見血,蕭月卻覺得手臂疼得不得了,若不是因為狐靈控製住了自己的動作,她一定會喊出聲來。疼痛還算是小事,若是始終被狐靈控製自己的行動,那麽自己就根本無法完成《太古遺音》,就無法破除狐惑之陣。


    南鬥和北鬥相互攜手,凝聚仙力彈射出十三道燦燦星光,疾馳星子直刺入狐靈的身軀,咬在臂膀上的狐靈仰頭哀嚎一聲,化為煙塵消散。


    身體驀然鬆弛了下來,蕭月連忙抱住豎琴,繼續彈奏《太古遺音》。強行凝聚的五色仙靈漸有淡淡血氣浮現,隨著音波凝為五色漣漪,從重碧樹一圈圈蕩漾至青丘夜幕深處。重碧樹看似靜謐不動,但是恢複原本翠色的葉片紛紛而落,化成一場突降的翠綠細雨。


    拉弓的傷口已經崩開,雙手卻依然在琴弦上的輕舞。滴滴鮮血,隨著撥弦的動作而四散飛濺,在滿地的翠葉上攤開成慘烈的血紅。


    彌漫在重碧樹周圍的寒冷霧氣已經消散,《太古遺音》也已經完成了大半。重碧樹幹上仙靈遊走的五色紋路迅速黯淡下來,狐惑之陣已破,無需再彈奏。意識的瞬間放鬆,隨之而來的是強壓住的血氣直衝喉頭。


    大口大口吐出的黑血嚇壞了旁邊的三人,蕭月強撐著自己:“狐惑之陣已破,六、六耳呢?”


    南鬥端詳著麵色蒼白的蕭月,搖頭:“先行離開青丘。”


    蕭月扒開他的手,失神地張望:“不、不行!六耳呢?六耳呢?”


    安靜下來的重碧樹中傳來清晰的腳步聲,眾人起身一望,看到一雙幽碧如鬼火般的眼瞳,全身上下籠罩著一種冰冷的殺氣。


    一步一步,緩緩而來,踏出兩行白色冰霜的腳印。


    蕭月安靜下來,乖乖地趴在南鬥懷裏:“六耳?”


    冰霜的腳印停在了大殿正中央,六耳那雙空洞的碧色眼瞳輕抬,看著樹椅周圍的四人。


    “六耳?”蕭月高聲嚷道,“你這隻死猴子!虧我還認為你的能力不亞於孫悟空,沒想到你竟然被區區一隻狐靈控製住了神誌!我看不起你!你聽見沒有,我看不起你!”說著,蕭月四處尋看找琴,一把抱住,怒氣衝衝地說,“等你迴過神來,看我怎麽數落你!”


    高高揚起的手再次凝聚仙靈,蕭月忽然瞥見一道細細的碧光破空而出,直刺而來。倉皇躲避,細光輕擦琴弦而過,輕輕的一聲斷裂讓一眾人失了顏色。


    蕭月拂袖收迴金琴,起身凝視著六耳片刻,輕聲說:“對不起,六耳,我從未想過對你施用這個術咒,但是現在……對不起了。”


    蕭月雙手合十,合眸輕語,全身突然迸發出了一陣柔和的紅光。南鬥看著蕭月此舉,眉頭深鎖,同時雙手凝聚仙力隨時準備渡靈。北鬥遙指六耳,驚愕道:“你們看六耳!”


    剛剛筆直挺立的身形縮成了一團,附著在六個銀環上的殷紅仙靈十分耀眼。被幽碧之色冰封的眼瞳開始出現了劇烈地變化,那雙毛茸茸的手死死地抓在地上的藤條,口中發出忍痛的嘶吼聲。


    眾人看著六耳的模樣,明顯他在遭受著難以忍受的痛苦,同時也理解了為何蕭月會閉上眼睛。


    六耳的身體驀然之間變得僵直,藏於其內的碧色狐靈立即離體而出。


    北鬥歡唿道:“阿月,可以了,你--”


    蕭月睜開了眼睛,卻看到了眼前的碧色狐靈,心裏一懵,同時心中一安,自己身穿著師父贈予的白鱗軟甲,不畏狐惑之陣的狐靈。她瞥了一眼周圍的人,似乎大家還沒有反應過來此時的情況。


    但是這隻碧色狐靈不同於之前的白色狐靈,蕭月一迴頭,看到了那雙眯眯笑眼,像極了千魂祭上的狐狸麵具。


    她想躲避,卻是已經晚了。


    飄忽如霧的身形,遠勝寒冰的冷意,視野之中的狐靈融入自己的體內。蕭月感受到了剛剛六耳的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飛快地被蠶食,耳畔仿若聽到無數個蠱惑心誌的聲音。


    想著剛剛六耳的那一炮,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這樣。她拚著殘留的最後一縷神誌,散盡了體內殘留的仙靈。


    一時之間,重碧樹中紅光染染,恍若烈火焚燒,十分豔麗。


    這是她合眸之前,看到的最後一幅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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