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原的第三場雪比前兩場更大,雪花密集的像是白色的帷幕,把巨大的城市裹了個嚴實。但這場聲勢浩大的遊行示威並未因大雪和嚴寒而退潮,反而愈演愈烈,各種民間組織走上街頭,鼓吹各自的訴求,林林總總五花八門,嗓門越來越大,雖然讓後知的看客鬧不清這場大遊行到底從何而來,但矛頭指向卻是驚人的一致,掌控東原權力層的壟斷財閥。


    對於半山會館這些人來說,民眾的街頭抗爭實在不夠斤兩,民意這玩意從來就是政客們手上玩具,政客又是他們手裏的牽線傀儡,用的時候挑弄兩下,用不著的時候置之不理,鬧得再大又能如何,無非是舀出點殘羹冷炙安撫一下罷了,大規模的暴力事件?更不用擔心,真爆發了才好,遊行變暴亂,再合理的訴求都會變成無理取鬧,堂而皇之的鎮壓就是了。至於民眾手裏的選票,就像是利蒙星曠野的青草,不給這隻羊吃,就給那隻羊吃,對於牧羊人而言能有多大區別,無非是瘦了一隻,肥了一隻。這種事在座的四大家族做起來得心應手,沒有一點顧慮。


    但是,今天的遊行顯然不一樣,就像是憑空一聲冬雷,突兀的不合常理,震耳欲聾,短短的十幾個小時已呈燎原之態,所謂操弄民意,他們都是個中老手,可如今民意如火,漫天的飛雪都遮蓋不住,說不定背後還有幾隻大拳頭,火中取栗最多隻是被燙一下,讓那大拳頭給打中了,卻有可能萬劫不複。


    “即是蕭怒瀾,又是趙啟軒,他們從來都不是冤家,而是朋友。”老勞森的語氣沉重,說起話來有些疲憊,也難怪,畢竟是自家不爭氣兒子埃裏克惹來的這大麻煩,再老謀深算沉穩如山,也不得不衡量衡量。


    辛東城察言觀色,也沒多說什麽,望向愛德華三世。


    愛德華三世礀容瀟灑,雖然年近五十仍風度翩翩,最好結交紅顏知己,給人感覺是位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浪蕩子,但辛東城卻知道,偌大的愛德華家族就是此人的一言堂,把握大勢大局極準。


    此時這位風流家主手持水晶酒杯,似乎已經有了五六分醉意,斜睨身側沉默妖嬈的南夫人,輕聲說道:“蕭怒瀾也好,趙啟軒也罷,反正都已經上了船,你讓三分,我退一退,別讓船翻了就好。是不是這個道理,南夫人?”


    獨撐南氏家族孀居美婦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勉強一笑,蒼白的臉上染上一抹淡紅,沒有說話。


    這時,屏幕上彈出一條最新消息,盤古集團總裁趙亦辰宣布將集團下屬的深海能源集團已經完成拆分,同時公布深海集團已經正式對名下的托亞星係九號資源星球進行開發,初步估值高達六萬八千億星空幣的三座高品質晶體能源需已經開始運行。經濟分析師興奮的表示,這個發現將大幅度提高東原的就業率,刺激長期徘徊不前的經濟,而能源價格也將大幅下跌。


    緊接著,一家不起眼的科技公司宣稱最新型的基因修複劑研製成功,臨床試驗已經過聯邦藥品及基因技術管理局認證,定於明年三月上市。


    然後,僅次於科曼銀行的東原第二大銀行匯金銀行宣布被聯邦金融巨頭伯尼凱西收購。


    再之後,聖龍宇航集團宣布啟動“跨越者”計劃,將部分軍用技術轉為民用……


    ……


    每一條消息都像一把刀子,狠狠的捅在房間內錦衣華服的大人物心口,辛家占據東原能源領域半壁江山,勞森家族把控金融屆長達七十年,科曼銀行的幕後持有者,愛德華家族則是機械、醫療領域的巨人,上訴信息每一個都有針對性,都有極強的殺傷力。


    房間內陷入死寂,所有人心都涼了半截,蕭怒瀾策劃遊行雷霆一擊,趙啟軒順勢而為,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狂風暴雨,不管怎麽應對,都是一場惡仗,贏了是慘勝,輸的話可就是一敗塗地!


    “這就是趙啟軒給我們的答複,不虧是多年的好友,蕭怒瀾行雲,趙啟軒布雨,這是想一口氣淹死我們啊。”久經風霜的辛東城似乎又老了幾歲,嗓音低沉的說道,“人家連跟我們談條件的興趣都沒有。”


    老勞森深吸一口氣,眼中精芒閃爍,喃喃道:“想一口吃掉我們,哪有這麽容易,大不了魚死網破!”


    愛德華三世臉色也變了,放下酒杯,冷冷哼了一聲:“辛老爺子,隻要過了這一關,東原就一片海闊天空,值得賭一把。”


    “這話說的好,總不能坐以待斃不是?”辛東城突然笑了笑,身子靠在沙發上,緩緩道,“這個世道,誰手裏都有一兩張底牌,該掀的時候可不能太吝嗇。”


    愛德華麵無表情,起身走出房間。


    南夫人也站起身,似乎承受不住這麽大的壓力,臉白的嚇人,低聲說了句南家一切都聽辛老爺子安排,而後也離開了。


    曲未終,人已經散,如何應對蕭怒瀾的雷霆一擊和趙啟軒的翻雲覆雨手,各有各的心思和底線,誰都不會宣之於口,隻是都明白這個時候如果不能擰成一股繩,就隻能束手待斃了。


    天色漸亮,大雪未止。


    辛氏父子三人站在廊下,看著滿天亂舞雪花。


    辛東城苦笑道:“現在我開始懷疑這場綁架本來就是出自趙啟軒之手,要不然她女兒怎麽會被放了迴來,莫名其妙的出現在清屏灣?看上去是天大的籌碼,實際卻是燙手的山芋……”


    辛迪加插嘴道:“父親,既然這樣,剛才就應該告訴愛德華和南家那……那女孩在咱手裏?”


    辛東城長眉一皺,橫了惹是生非的二兒子一眼,厲聲道:“迪加,不要亂說話!告訴他們?哼,恐怕不等出門,他們就會調轉槍口,到時候籌碼變把柄,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大兒子辛伯納麵無表情,輕聲道:“父親,戰還是和,主動權在他不在我。要扭轉局麵,是搶先手還是等後手,您老人家可要想好。”


    辛東城嗯了一聲,怔怔的看著雪中的青山,過了許久,緩緩道:“這個禍根早在十五年前就埋下了,早晚由此一戰,既然避不開,那就開戰好了。”


    說著,老人迴頭看了看辛迪加,又道:“通知老洛克,趕緊離開水曜星,越遠越好,最好……別迴來了。”


    辛迪加臉色微微一變,垂頭應了聲是,急匆匆的離開廊簷。


    ……


    ……


    少女孤單的站在窗前,細長的秀眉微微蹙起來,兩片薄唇由於抿的太緊略顯發白。自從來到這個莫名其名的大屋子裏,她就沒說過一個字,也沒打算說話,那個自稱名叫辛伯納又名雷蒙德的男人來了又走,除了自我介紹之外,也隻說了三句話,第一句是不要擔心,你很安全,第二句是我知道你的身份,最後一句是,希望我們不要互相傷害。


    不要互相傷害?趙亦靈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她雖然不清楚自己的家族勢力到底有多大,但耳聞目睹,也知道趙家至少是東原為數不多的勢力集團之一,沒多少人希望惹上這樣的龐然大物,可他們為什麽又要綁架自己?其實也算不上綁架,除了不能離開這座建築,其他一切都沒有限製,飲食也不錯,居然有上好的小牛排。


    正思緒紛飛的時候,那個樸實的男人走進房間,輕輕放下一枚微型通訊儀,衝趙亦靈一笑,也沒說話,便離開了。


    趙亦靈看著桌上的那隻淡藍色的通訊儀,一時有些恍惚,伸手舀起來,白皙的指尖放在柔軟的啟動鍵上,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張木訥的臉。


    也不知道那隻呆頭鵝現在幹什麽?會不會擔心,會不會做傻事?


    趙亦靈苦澀一笑,那家夥當然會擔心,會衝動,也許會像個瘋子一樣到處亂找,可讓他擔心的也許並不是自己,而是妹妹丁咚才對。丁咚現在在哪兒?是否安全?


    她並不知道,東原市一夜聚集十萬人,不知道自己已成為一顆甜蜜的毒藥,讓辛家鬆手不是,留下也不是;不知道就在一個小時前,一艘小型私人飛船發生空難,船上八人遇難;更不知道此時此刻有個年輕人正在某處敲敲打打,準備為她和丁咚去拚命。


    大雪紛飛,顧歡不擔心,南部海域處在亞熱帶,正是旱季,天氣好的很,有蕭亂石的幫助,找到隱形目標的問題不大;遊行隊伍震動東原,顧歡也不關心,在他眼裏,隻有這具麵目全非的機甲。


    十一站在唐城那個廢棄廠房裏,左邊是一堆從身上拆下來的報廢零件,右邊是一摞箱子包裹,裏麵是鷹眼幫忙購置的蘀換品,其中有不少還是第九組成員動用人脈關係弄來的好東西,遠比十一肚子裏那些破爛要高級的多。


    螺絲刀、扳手……


    一個小小的工具箱,沒有動用自動維修臂,隻用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顧歡就把十一徹底拆解。不要說這種拚湊的機甲,就是最普通的民用機甲要完全拆掉,也需要機器人耗費至少三個小時。


    鷹眼從未見過這麽快的手,這麽清晰的思路,這麽匪夷所思的技術,所以他心甘情願的跑腿打雜,按照顧歡的要求購買零件,甚至動用了秘密渠道從軍火販子手裏弄來一些高級貨。目的就是想看看這個家夥到底有什麽方法能把讓這堆廢鐵死而複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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