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議殿上,祥瑞纏繞著的黃金寶座上端坐著一個穿著玄黑色袍服的六歲孩童,這孩童不是旁人,就是新登基的太平帝,因其太過年幼,傳位之時,先帝便指了兩人輔政,一人是幼帝之師李世言,另一人則是幼帝之兄長周謹。


    周謹是煬帝長子,非嫡出,八王亂政之前一直都是寂寂無名,直到天和末年,隨煬帝平亂,逐步建立軍功,因其人老實持重,倒也無人不滿,又有軍功在身,血海拚殺過的,軍中將士無人不服。


    幼帝未立之前,也有人鼓動煬帝立其為皇太子,煬帝猶豫不決,周謹得知消息,上書請辭,又有唐正德力保嫡子周術為帝,此事終不了了之。


    大業二年,周術謀反被誅,其母也受株連,上吊自縊。當今太後也是那時起成為皇後,最後坐上那簾幕後的位置。


    便是此時,若不是周謹一力支撐幼帝,想要奉周謹為皇的人也是大有人在,好在朝中還有一個文臣李世言分庭抗禮,不然幼帝的位置倒是岌岌可危,簾幕後麵的那人也未必可以做得那麽安穩。


    “恩科已定於九月,各州閣推薦生員名額已到,不知諸公有何異議?”右首有一藍座,乃是專為右丞而設,右丞宋雅臣端坐其上,一開口就問到了今朝議題。


    朝議每三日一議,文武官各十人,多半都是大事眾議,最後由皇帝來決斷,其他小事多半都有章程,由左右丞按照章程處理,左丞周謹自不必說,當然是向著他的皇帝弟弟,右丞宋雅臣也是一貫公正,無有不服的。


    “稟帝知,東州閣有一生員乃是唐家族親,雖是六族以外,卻不出九族,風聞一向得唐正德喜愛,還曾有過過繼的念頭,此人可謂與唐家淵源深遠,雖不論罪,卻也不宜放入朝中。(..tw無彈窗廣告)”司戶步庭芳手執玉牌上前一步進諫。


    是那個‘風儀比蘇君,才華動四州’的唐經格?”金座後麵垂著金線簾幕,密密的金線遮擋住了簾幕後麵的人,卻沒有人不知道那人是誰。


    宋雅臣皺了皺眉頭,還沒有說話,就聽得吳良浦站出答話:“稟太後知,正是那個被譽為‘東州第一風流’的唐經格!下臣聽聞此人容顏俊美,堪比女子,更有那豪放之風,不亞蘇君,當得起第一風流這四字。”


    嗎?”輕輕淡淡的語氣,好像是全不在意的樣子,但那上挑的尾音卻表示了足夠的興趣。


    在左首紅座之上地周瑾冷哼一聲。他雖然年逾四十。但卻絲毫沒有老態。儀容威武。比及其父皇年逾五十才登基為帝。其更有幾分寬厚容人之相。


    吳良浦看了一眼周瑾。退迴隊列站著。朝臣之中隻有左右丞可以坐聽朝議。其餘人都要站聽。


    司學江中亮沒有發現殿上氣氛有變。本著愛才之心。執著玉牌上前一步奏稟:“恭稟帝知。這唐經格文章錦繡。又是唐氏六族之外。其家早已衰末。步大人所言還有不實。那唐正德隻是讀其文時曾戲言‘此子吾將收於掌握’。多是有著利用之意。”


    捋了捋胡須。江中亮頓了頓。繼續說著。“且不說唐正德從未見過唐經格。便是資助也少有。依老臣之見。值此用人之際。倒不如放他入朝。示之以寬大。若他感於帝恩。肝腦塗地豈不大善?”


    殿中寂靜。再無一人出語。宋雅臣看了看對麵周謹。微微一笑:“不知左丞有何意見?”


    周謹冷睨了一眼金座之後。卻還是看不穿那簾幕之後地人是何表情。冷冷地說:“既然如此。且放他來。看他有何作為。若是所圖不軌。勿怪我當庭誅殺!”


    這最後一語血腥氣十足,帶著濃濃的殺氣,竟是一時無人敢接話。還是宋雅臣點頭作答:“理當如此!太康有左丞,可策萬全啊!”說著“嗬嗬”笑了幾聲,文官中也有人點頭附和,倒是和樂融融。


    “如此,其他州閣可還有不妥?”宋雅臣適時地掐斷了這種無意義的稱讚,又問了一遍同樣的問題,引導諸公繼續討論其他的推薦生員。


    半個時辰過去了,幾個頗有爭議的生員都已議過,準了幾個,否了幾個,到也都是五五之數,全在意料之中,又議論了一下各州閣雜耍班子進駐昭義之事,派下了幾個任務,各司其職,倒也沒有什麽可以爭議的。


    此間,周謹都是一言不發,他本就尚武,對於政事並無建樹,卻也懂得揚長避短,多半都是讚同,便如那個唐經格之事,雖然不喜,卻也沒有最終反對,不然,以左丞之尊,他的否就是全否了。


    “親王請留步!”朝議後,周謹正想轉入內宮,卻被宋雅臣給叫住了。


    看著一臉笑容走過來的宋雅臣,周謹有些不喜,挑了挑眉,冷冷道:“何事?”


    此地是往內宮走的路,議政之後的朝臣並不會從這裏經過,因此倒也僻靜,偶有幾個內監,看得人來,便四下站開散去,免了偷聽之嫌,更是低頭看著腳尖,不敢抬眼看去。


    “下臣聽得敬王還朝,是特來恭喜親王的,想敬王年方二十便已成為將軍,年輕氣盛,又得新帝器重,正是前途無量之際,……”宋雅臣打著哈哈,卻是半天都沒有說到點子上去。


    “你就是為了恭喜而來?”周謹有些不耐,打斷了他的話。


    宋雅臣故作神秘地搖了搖頭,笑道:“親王勿怪,下臣隻想提醒親王留意一下晉城之事,敬王年輕氣盛,還是多要親王指點才好!”說罷,也不管周謹懂了沒懂,拱手而退,“下臣有事,就先告辭了,親王慢走!”


    周謹的眉心攏出了一個鬢邊幾縷白發稍顯蒼老:“俊毅,晉城?”還是需要再查查的好,莫不是俊毅在晉城那裏出了什麽事情,按照他的速度,應該早就迴到昭義才是,憂思愈重,腳步一轉,向著宮外走去。


    宋雅臣在拐角處看著周謹離開,這才滿意地點頭笑了笑,若說還有什麽能夠惹得這位親王心神不寧,怕也隻有那位敬王了吧,到底是唯一的兒子,不關心怎麽能夠,隻是可惜……


    “大人為何故意提點於他,若那周俊毅真的有男風之好,豈不正可著禮司參他一本,便是不能免了他大將軍的職位,想必也可以讓其受世人詬病,如此豈不更善?”左副監項羊頗有疑問,此時按捺不住,索性問了。


    “項羊,你跟我時日不短,見識卻還是淺薄,此時太後風頭正盛,周謹又是軍中統領,僅僅靠著一個好男風,又哪裏奈何得了敬王,你豈不知軍中男風不是秘聞,何況,咱們手中並無證據,‘夜驚擾民,似為男風’,難道能把這句話照實稟上嗎?”


    宋雅臣語重心長地說著,他著力栽培自己這個副手,辦起事情來就會更通達一些,也等於在朝中多了一雙眼睛,許多事情都有了依據。


    項羊也並不是愚笨之人,能夠被宋雅臣挑選上來刻意栽培,他也是有著自己的獨到之處的,隻不過一時心急並沒有察覺這其中的優弊罷了,聽得提點,自然也能夠想通其他事情,舉一反三。


    “聽聞親王治家甚嚴,曾因幼子縱馬馳街而軍棍相加,生生將幼子打死,想必他聽聞晉城之事,定然不會讓敬王好過,父子不和,定然更有作為!”


    聽得這番話,宋雅臣點了點頭,目有讚賞,這正是他盤算著,卻沒有說的。那敬王自幼被送去學藝,不在其父身旁教養,後又入軍中拚殺,也不得其父照顧,如今歸來,若是當頭一棒,還不知會生出怎樣的變故,笑了笑,他很期待看到。


    “大人高才,項羊實在自愧不如!”看得宋雅臣麵有得色,項羊連忙送了一個不輕不重力道剛好的馬屁過去,語氣誠懇地稱讚了一句。


    抽出袖中玉牌輕輕敲了一下項羊的額頭,宋雅臣語調輕鬆:“你小子,知道了還不快去通知晉城城主早做安排,免得親王大人查不到什麽特別的內容。”


    項羊嬉皮笑臉地唱了諾:“大人放心,晉城城主甫一告知此事,我就已經讓他將消息坐實,隻等人去查問。嘿嘿,不怕他不查,就怕他查的不夠細!”


    “好小子,總算是有了幾分乖覺了,這事情若然辦好,且記你一功!”宋雅臣步履輕快,事情總算是按照他的設想發展了,很好。


    “如此,項羊先謝過大人提拔!”項羊跟上宋雅臣的腳步,也是說不出的歡喜。


    這副監說得好聽,不過是文書筆記而已,代為起草一些奏章就是最大的成就了,雖然可以位列呈議殿,卻許是終生都不得出頭,又要任人打罵,受人白眼,倒不是什麽好差事。


    項羊也是花了心血花了工夫這才能夠成為左副監,較之右副監,與右丞又更近了一些,方才得了宋雅臣的青眼,自是不用再愁前程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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