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便有太監端了一個托盤上來,上麵擺放著一壺孤零零的清酒,一個青花瓷酒盞。


    來伺奉淑嬪用酒的,是皇後娘娘身邊的太監王海,眼底盡是鄙夷之色,聲音還是保持一貫的調調,“淑嬪娘娘,今兒個就讓奴才送您上路了,您啊,也別讓奴才的為難,這酒就自己喝了吧,否則……”略略頓了頓,眸光掃了一眼旁邊的宮人,正色道,“奴才也還是不願意對您用強的!”


    淑嬪優雅的站起身子來,款步走到檀木椅上落座,“王公公可否讓宮人都出去一會兒,本宮想一個人靜一會兒,酒我會喝的不教你難做。”


    王海斜睨著某人望了她一眼,“娘娘何苦讓奴才難做,您還是趕緊……”


    “王海”


    淑嬪的語氣突然硬了幾分,隨即又換了一臉平和的臉色,悠悠的道,“本宮如今雖然是戴罪之身,然而我的母家卻還是在的……再者,這四麵都是重重守衛,本宮縱然是插翅也難逃。”


    “這……”


    王海猶疑了片刻,隨即揚了揚臉,示意宮人們全都退下,淑嬪望著逐漸合上的木漆雕花大門,帶去最後一縷的陽光,整個儲秀宮瞬間陰翳下來。


    淑嬪端坐在銅鏡前,細細的整理了發鬢,雲髻上垂落的紅瑛流蘇沙沙地打著鬢邊,每一拂動,便是一層霜打冬雨般的悲涼。


    淑嬪眸光微微流轉,語氣中帶著幾分詫異,“你是誰?”


    李夢瑤轉頭望了望四周,周圍哪裏還有什麽人,死寂般的宮殿裏除了自己,就是這個行將枯朽的女子。


    難道說她能看得見自己?李夢瑤一臉愕然,伸出食指指著自己,“你……你能看得見我?”


    “大膽,竟敢稱本宮為你……”


    銅鏡中倒映出一張精妙絕倫的麵容,那一雙媚眼中夾雜著幾分訝異,分明是在打量著李夢瑤,看得她不禁發怔,吱吱唔唔的道,“你……你真的能看得見我!可是,為什麽其他人都……”


    “你可是想說其他人都瞧不見你嗎?”


    淑嬪從鏤空雕花的小木匣子裏,取出紅豔豔的唇脂,輕輕的抿了抿,嘴角勾勒出一抹奪人心魄的弧度,“本宮也奇怪為什麽獨獨隻有本宮能看得見你,你究竟是人還是鬼?”


    是人還是鬼?李夢瑤也想知道答案,她不過是睡了個覺就穿越時空,來到了清朝年間,變成了一抹可有可無的空氣。


    李夢瑤上前兩步,探著個腦袋望著鏡裏的絕世容顏,“你不怕我嗎?”


    “怕?有時候人比鬼還要可怕!再者說,本宮待會兒也是要變成鬼的人了,還懼怕你作甚呢?”


    淑嬪撫了撫鬢邊的流蘇,又細細照了照鏡子似是很滿意,優雅的站直身子來,走到李夢瑤的身邊方才駐足,細細的打量起對方來。


    烏黑發亮的齊耳短發,白色的連衣裙,露出胸前白皙的頸項,大腿處亦是風光無限,這一身裝束正是李夢瑤睡前時候,換上的睡裙。


    “女子家最珍惜的莫過於三千青絲,頭可斷發不能斷,而且你還穿成這樣成何體統,要是被別人瞧了去,這貞潔還要不要了?”


    說著,淑嬪褪下自己的白色滾毛狐皮大氅,輕輕地披到李夢瑤的身上,然而那大氅卻像是披在空氣中一樣,徑自落到地上。


    李夢瑤這一身裝束在21世紀的今天來說,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裝扮,然而到了這裏卻是成了不成體統,如果說頭可斷發不能斷,那估計全中國沒幾個人不用掉腦袋。


    李夢瑤望著眼前的女子,美豔的無法用一個字來形容她的美,眸光是如此溫柔善良,卻又透著幾分倔強,幾分冷豔。


    對她這麽一個陌生人都如此溫柔的女子,怎麽會是一個不守婦德,與男子私通的人呢。


    李夢瑤咬了咬唇,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那些人根本就是刻意誣陷你,為何不爭論到底呢,白白斷送了自己的性命,豈不可惜?”


    此時,廊簷似是有水珠墜落的聲音,那聲音聽起來竟是如此空靈,如此落寞,宛如在訴說著深宮之中,不能為外人所道的冷漠與悲戚。


    宮牆深深,看似繁華似錦的宮殿,實則是藏汙納垢,隨著那一堵高深的宮牆隔開,隔開不僅僅是皇宮與外界的聯係,更是劃開了另一個你爭我奪的無聲戰場,居住在紫禁城中的妃嬪,命運就如外頭的皚皚白雪一般蒼白無力。


    淑嬪淡淡一笑,笑意卻是未達眼底,帶著幾分落寞,幾分無奈,千言萬語竟是無處話淒涼,“爭論?在這後宮之中哪有爭論可言,有的隻是恩寵殊榮,有的隻是權力的較橫,有的隻是陰謀算計,勝者王,敗者寇,皇宮從來不是一個講理的地兒。”


    李夢瑤似懂非懂的望著她,隻覺得眼前的女子淒淒然,命運竟如薄紙一般,心中不免生出幾分悲涼,然而悲涼之餘,卻覺得眼前的女子似曾相識,總覺得曾幾何時見過,望著她便有一種熟悉而溫暖的感覺。


    淑嬪款步走到圓桌邊上坐下,一手輕提起酒壺,隨著瓶口微微傾斜,晶瑩的液體順勢而下,帶來陣陣微香,冷冽而馥鬱,未飲已是醉了三分。


    她僅用兩指拈起杯盞,微微翹著個蘭花指,彷如一幅美好而優雅的畫卷,或許貴妃醉酒也不過如此吧。


    李夢瑤不禁歎然,世上怎會有這樣的女子,即使是在麵臨生死存亡的時候,亦是這般坐懷不亂,似乎沒有什麽事情,能使得她動容,總是這般溫柔篤定,似是一股清洌的甘泉,看似清澈見底,卻是教人窺不出個所以然來。


    “莫許杯深琥珀濃,未成沉醉意先融,疏鍾已應晚來風。瑞腦香消魂夢斷,辟寒金小髻鬟鬆,醒時空對燭花紅。”


    淑嬪淡淡的念著,瀲灩的眸光裏,噙著盈盈的淚光,喃喃自語道,“醒來不一定就好,或許醒不來也有醒不來的好,起碼三千煩惱也就隨風而逝了,人倒也落得個清清靜靜。”


    ------題外話------


    第二章咯,同誌們看得是否還滿意?不知道大家是否發現一個現象,裏麵主人公的說話方式,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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