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落葉紛紛,在一條年久失修的官道上,一輛破舊的牛車正吱扭吱扭的搖晃前行著。而令人稱奇的是,在這輛破牛車的前後,卻有兩隊身著皮甲手持兵刃的甲士,目含神光,氣勢彪悍,竟似軍中悍卒。


    時近黃昏,夕陽的餘暉將牛車上一老一少的影子拉的老長。


    一陣寒風襲來,曹軒緊了緊身上那件的破舊肥大的裘衣,但深秋的寒風依舊灌進了他的脖子,那透體涼意讓他渾身一個激靈。


    曹軒吸了吸鼻子,瞅了瞅牛車兩旁的甲士,小腦袋湊到洪安的耳邊,小聲問道:“洪爺爺,他們是什麽人?這是要帶咱們去哪兒啊?”


    “···少爺,咱這是要去鹹承郡。主母···夫人,現在就在霧襄城。”洪安看向曹軒,那寫滿了滄桑的臉上,露出幾許柔和的笑意。


    年近六旬的洪成伺候曹家也有近五十年了,本想再幹幾年,便告老還鄉,在曹家賜下的莊子上,過上幾年含飴弄孫的ri子。可誰曾想到,富貴繁盛了百餘年的臨潭曹家,竟在一夕之間分崩離析。


    處決的處決,流放的流放···


    如今的曹家,真可謂隻剩下了孤兒寡婦,千餘名族人,就隻剩下這個年僅十二歲的孩子和他的母親王氏。


    “母親不是去舅舅家了麽?怎麽又到了霧襄城?”曹軒有些不解,他舅舅家分明是在陵水縣,母親怎麽會去了幾百裏外的霧襄城?


    洪安嘴角浮上一抹苦澀,模了模曹軒的腦袋,渾濁的雙眸中有著難以掩飾的悲歎。“軒少爺···你以後···恐怕不能姓曹了。”


    曹軒驀地一愣,整個人僵在那裏,小臉煞白,清澈如水的眸子中,滿是茫然和無助。


    看著他那淒慘可憐的樣子,洪安心中也是不忍。可是這件事終究還是要告訴他,若是他不明情況,到了那裏恐怕要惹出些麻煩。想到這裏,洪安狠了狠心。


    “軒少爺···夫人,夫人在幾天前已經改嫁到鹹承郡羅家。羅家是鹹承郡大族,乃是將門世家,底蘊深厚,族學淵源。到了那裏,軒少爺就不用擔心生活了。”


    曹軒隻是低著頭,默然不語。


    見此,洪安暗暗歎了口氣,猶豫了下,還是開口道:“軒少爺,羅家畢竟是有世襲爵位的大家族,你到了那裏一定···”


    “洪爺爺···母親改嫁,究竟是誰的主意?”曹軒突然打斷洪安,稚女敕的童音中竟蘊含著幾許略帶殺機的寒意。


    “······”


    洪安許久不語,曹軒當下便意會過來。能這樣幹的,也隻有那個狼心狗肺的男人了。他握緊了雙拳,喃喃冷語道:“···果然是王直麽···”


    這一世的舅舅,竟也是這麽無情麽?


    嗬···這命運還真是出奇的相似啊!


    一聲苦歎,曹軒垂著頭,木然盯著車板,嘴角竟浮上一絲成年人才有的無奈苦笑。


    “沒想到穿越到了異界,我依舊是個苦命人···”


    如今這相似的情形,讓曹軒那塵封許久的記憶,如火山爆發般噴湧了出來。


    前世,他也是生在富貴之家,父慈母愛,這也讓身為獨子的他享盡了榮華。而所謂物極必反,在他二十四歲那年,老父病故,母親受不了這般打擊,患病在床,偌大的家業也被人奪走。


    那一年,他也如現在這般,從天堂掉入了地獄。


    那一年,他像乞丐一般,向自己的親朋好友求救。


    然而現實卻是那樣的殘酷,義氣相挺的‘兄弟’,沒了音訊;情深愛濃的女友,成了路人;親如一家的親戚,斷了聯係。他原以為自己已經很現實,卻沒想到現實比他想象的還要現實。


    曹軒是個紈絝,但他也是個男人。


    五年,五年的時間。他從負債累累,到溫飽無債,再到富甲一方。


    從這一點來說,他算得上一個強人。


    要知道由貧窮到富貴並不難,難的是由富貴到貧窮,再由貧窮到富貴。就好比一個人享受慣了天堂般的ri子,突然間落入地獄般的生活。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大多數人都在這巨大的落差中,頹廢了,屈服了,懦弱了。


    想起那些年的奮鬥打拚,曹軒不禁心cháo澎湃,如今落魄了又怎樣!老子既然崛起一次,就能崛起第二次。


    異界怎樣!?武道強者又怎樣!?


    老子終有一天要站在這世界的巔峰!


    曹軒攥緊了雙拳,過度的用力,讓紅潤的小手變得慘白。情緒的激蕩,讓瘦弱幼小的身軀也隨之顫抖。


    “曹家這麽好的人家,沒想到竟會衰敗到這種地步。唉~”洪安抱緊了曹軒,輕撫著懷中‘瑟瑟顫抖’的幼子,心中也不禁升起了一股蕭瑟。


    ···


    當晚,一行人在陵yin縣住下,在洪安睡下後,曹軒的那瘦弱的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悄悄地來到了屋內的牆角處。


    “唿嗚~”


    輕吐口濁氣,曹軒稍微活動了下,全身的各處關節,隨即開始了他每天都要做的事——修煉。


    其實準確的說,稱為鍛煉更好一點。因為相對於這個世界來說,他這種強度的打熬身體,也隻能起到舒筋活血,強身健體的作用,對於武道修為起到的作用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當然,曹軒的本意也不在修煉,畢竟他這幾天要趕路,根本就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修煉。隻能稍微鍛煉下,不讓身體鬆懈而已。


    唿~···唿···


    輕微的喘息聲中,曹軒在那方寸之地,揮拳踢腿,扭腰擺臂···做著一個個簡單樸拙的動作。


    動作緩慢輕柔,唿吸平穩勻暢,起步抬腿間,頗有一番悠然自得之意。


    他練的這一連串的動作,乃是出自一套築元塑體訣的功法。此功法極為普通,隻是溫養身體,強筋健骨,為以後的修煉打下基礎。


    這套功法效果不錯,但卻是相當的雞肋。因為隻有體質特別弱的人,才需修習這套功法,以彌補身體先天不足的缺陷。而如今乃是武道盛世,很少有體質特別弱的人,故而也就沒什麽人修習這種功法。


    然而,就是這看起來緩慢無力的動作,在持續了將近半個時辰之後,曹軒已是大汗淋漓,渾身火熱酥麻。


    這個世界不同於前世,乃是武道世界。


    天地之間蘊有元氣,是謂先天。人之生,乃父母jing血所化,亦為先天。


    每個人的先天元氣都是父母賦予的,或多或少,無法選擇。而人所吃食物產生的後天水穀jing氣和自然清氣結合,便是後天元氣。


    後天元氣維持ri常生活,先天元氣則關乎生死。


    而武道修煉,便是以xing命本源的先天元氣修煉。傳聞之中,在武聖極限,打破桎梏後,便能突破死亡界限,向天奪命,到達新的境界。不過,這新境界是什麽,卻不是曹軒所能夠了解的了。


    在這個世界,小孩子在十歲之前都不習武,隻是平ri做些簡單的鍛煉而已。十歲之後,方才正式習武,在大家族中開始有教習教導。


    曹軒原來也有人教導的,可他沒練多少時間變得了重病,在床榻上躺了一年多。直到幾個月前方才康複,本準備再養養身子,便開始習武,卻沒想到一場飛來橫禍,曹家徹底敗落,曹軒也就沒了教習。


    不過對他來說,有沒有教習都一樣。在病榻上的那一段時間,他看了很多書籍,要說到對武道修煉的知識,曹軒自認為不遜於任何教習。


    “唿嗚~~”


    長出口濁氣,曹軒收勢站定,身體有一種由內而外的暖熱感。而他看到了自己那瘦弱的手臂,嘴角不由浮上了一絲苦澀。


    “我這副身骨···還是太弱啊~”


    看到月光下的影子,他喃喃的歎了聲,緩步走到窗前。


    秋夜的寒風,尤其的寒涼沁骨,他隻是推開了一條極小的門縫,寒風便趁勢而入,激的他渾身都急顫了一下。透過那窄窄的窗縫,一彎秋月獨掛夜幕,夜風寒冷,孤月清幽。


    曹軒漠然的仰望著夜空,臉上不掛一絲表情,那雙明亮的雙眸,此刻卻是空洞的沒有半點兒神采。


    這個世界,乃是一武道盛世,萬事講究以力為尊。大秦王朝雖說是法統森嚴,但很多律法都傾向於強者。隻要你足夠強,於大秦皇室有利,哪怕你殺人盈野,罪惡滔天,也不會受到什麽責罰。


    但若你沒有實力,哪怕你是恭順良民,世代為善,也隻能是強者的盤中魚肉,腳下草芥。


    而曹軒一介罪族遺子,乃是賤籍中最低賤的身份,就是青樓中的ji女,都要比他的身份高。這一身份,讓他注定了要受盡欺淩辱蔑,世人賤唾。


    這殘酷的未來,深深的刺痛了曹軒的驕傲,那稚女敕的小臉,不知何時已然漫上一層yin霾。


    想他前世,從一惶惶喪家之犬,白手起家,重站巔峰,一覽眾小,那是何等的英豪霸氣,勵誌崢嶸。


    而今,卻要做最下賤的罪民,任人虐辱打罵,唾棄鄙夷。


    “哼!”


    正在曹軒看的入神時,一聲冷哼,猶如驚雷炸響,震得他心神驚顫,小臉慘白。


    透過窗縫,隻見一名黑甲衛士,冷然的盯著這裏,那眼神好似惡狼一般,渾身釋放出的森寒殺伐,駭的他連連後退,心髒更是突突急跳。


    “哼~廢物~!”


    黑甲衛士看到了曹軒的惶然驚懼,輕蔑的瞥了他一眼,冷冷的丟下兩個字,便看也不再看他,轉身走向別院。


    砰~!


    嘎吱~~


    嘩嘩~!


    就在他經過院中的一棵細柳時,突然一拳轟出,勁風嘶震。曹軒隻覺眼前一花,那棵小臂粗細的柳樹,便轟然倒下。


    而那黑甲衛士,好似早就料到曹軒會隔窗偷看,腦袋微微一側,細不可聞的輕嗤了一聲,這才擺擺手臂,揚長而去。


    “唿~唿~~”


    曹軒站在窗後,雙眸死死地盯著那棵樹,雙拳緊握,小臉憋得通紅。


    那一句‘廢物’,那一聲恥笑,在他的耳畔往迴縈繞。


    強烈的屈辱感,溢滿了心頭。


    前世,他也曾被無數人,這般羞辱藐視。在那一世,他用自己的雙手,將那一切統統扇迴了他們的臉上。


    而今,這武道盛世,弱者當真是卑如螻蟻,賤如草芥。


    驕傲如他,怎能忍受在別人腳下。


    前一世,未完成的,今生,我必將以無上的輝煌來鑄就。


    “我曹軒一介凡人,微賤孤弱,盲愚無知,不曉這世間極點何在,巔峰幾高···”


    雙拳緊握,倒映著寒月的雙眸中,忽然間似有熾烈的火焰燃起,曹軒頭顱高昂,手臂揚起,心中鏘然誓道:“而今,吾以吾命起誓,不站極巔,不死世間!”


    少年狂妄無知的誓言,在天地間無聲的迴蕩著,振聾發聵,擲地鏘然。那幼女敕稚弱的麵龐上,卻是那樣的堅定決然。


    “狂妄···或許是吧···”


    曹軒撇嘴輕笑,轉身走向床榻。


    這一份無聲的誓言,耗盡了他最後的力氣,躺下隻是片刻,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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