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酒那晚。


    小蘭等著牛氏睡下後悄悄下了炕。


    她到牛氏的炕頭停留了一會兒,裝作給她的痰盂瓦罐裏加了點水——水發出滴溜溜的響聲,牛氏沒有醒來,為著辦一場盛大的滿月酒席她操勞了幾日,此時正睡在熱炕上發出舒適的鼾聲。


    小蘭輕輕開了堂屋的門走出去,院子中皎潔的月光讓她覺得恍然落在了池塘,她如魚一樣遊過去,打開廚房門滑進去,摸到了那把鋒利的菜刀,刀刃的寒光讓她的心撲騰了一下,按照她的想法,是要把喬蕎砍死,碎屍萬段都不過分。


    順手帶上一盒火柴,她是想砍死喬蕎後點燃西廂房,焚屍毀跡,做個滴水不漏。


    小蘭才不想留下剛滿月的堂弟,跟她又有啥關係?不過是一個野種罷了。


    喬蕎的到來害死了小蘭的娘,小紅的發瘋一定和她有關,牛才人不是說喬蕎身上有妖狐附身嗎?就是這個老妖的到來,牛氏家風波不斷。


    現在,小蘭決定要親手斬了妖魔,為自己的娘報仇雪恨,為自己的姐姐討個說法!


    怎麽進入西廂房?小蘭早有準備,她計劃了好多天,專等著時機成熟,別人以為她年少,恰恰她年少無知成了蒙蔽別人的偽裝。


    學著野貓在西屋的窗欞上抓了好一陣,又學著貓叫了好幾聲。


    喬蕎驚醒,在聽到她開門的一瞬,小蘭將手中的一個爛柿子丟到了西北屋頂,造成了野貓逃離的假象。


    然後,她迅速藏在了西屋左邊的窗戶下,那裏放著一台破舊的風車,原是牛氏年輕時紡麻紡線用的,後來壞了扔在屋簷下,小蘭貓著身子,看喬蕎向西北的屋角走去,趁著她在抬頭張望,小蘭象一隻靈巧的魚兒,轉眼滑進了西廂房中。


    她藏在了東牆角的糧倉下。


    牛氏家有三個糧倉,最大的在東屋,堂屋有一個小的,最小的放在西廂房,裏麵堆滿了積攢下的小麥和穀子。


    月光隱約透進窗戶,借著稀薄的一絲光亮,小蘭看到喬蕎進了屋上了炕,她似乎親了一下炕上的孩子,嘴裏發出幸福的感歎。


    然後,喬蕎睡了過去。


    小蘭趴在地上靜等著喬蕎進入夢鄉,她學著老鼠吱吱叫了幾聲,試探著喬蕎是否睡實,在確定無誤後她起身挪到炕頭,炕上的這對母子睡得如此安詳,發出的唿吸聲如此平靜,倒讓小蘭持刀的手顫抖起來。


    “殺了她——殺了她就可以為娘報仇!”


    “殺了她——殺了她正好為家中除去妖邪!”


    “殺了她——殺了她以後牛家再不用她來當家,奶奶也不會再對我辱罵毆打!”


    小蘭手中的菜刀揚起,她聽到炕上的娃兒咂動著小嘴,發出一聲稚嫩的夢囈。


    她的心咚咚直跳,她的眼睛不敢眨巴一下。


    殺了喬蕎,然後點燃屋子,那麽這個小東西也會被活活燒死——喬蕎是花錢買來的野婆娘,而這個娃兒可是自己的堂弟啊!


    小蘭的額頭滲出冷汗,脊背僵硬,手心發膩。


    她突然害怕起來。


    長這麽大,她連隻雞都沒殺過,爹要是宰豬殺雞她都躲得遠遠的,她怕看到血腥的場麵。


    就算去山間野嶺采摘野菜,看到青蛙和小蟲子都會避讓,擔心一不小心踩傷它們。


    而此刻,她要殺害炕上的這對母子,並且要讓他們葬身火海!


    小蘭的眼前閃過熊熊烈火,閃過喬蕎和孩子的麵目,閃過那些不可描述的可怕場景。


    甚至,她似乎聞到了屍體的焦臭味。


    她的全身發抖,心裏酸楚,她的眼中湧出了淚水。


    菜刀滑下去,她揣在了衣兜中,她做不到手屠仇人,更做不到殘暴兇惡,她的心在矛盾中掙紮,一想起將來的光景,牛氏將對新生的孫子寵愛有加,小蘭一咬牙,她抱起了炕上的孩子,迅速轉身出了西廂房。


    月光清冷,有雲層飄浮,大片大片的黑雲遮蔽了月光。


    懷中的娃兒還在熟睡,小蘭用被子包裹著他,站在了院門口。


    她不知道該如何去做,她恨著懷中的孩子,同時也恨起了自己。


    村裏有隱約的狗叫,風吹落枯葉在院子中沙沙作響,小蘭折迴堂屋,在佛龕的香爐底下摸出大門鑰匙。


    她必須做出行動,盡管行動失去了最初的目的。


    開了院門,她抱著堂弟向牛窩堡子最南的高坡走去,那裏有一座年久失修的土地廟,牛才人曾經號召過村裏人捐款修繕,可是牛窩堡子人大多靠天吃飯食不裹腹,他們可以在逢年過節去土地廟燒香磕頭,至於捐款都假裝沉默。


    小蘭在黑夜中疾步行走,汗水從她的脊背上滲出來,風一吹黏著衣服,讓她整個人都感覺極不舒服。


    她和村裏的小夥伴常去土地廟玩耍,那裏麵有一尊破舊的泥佛,身上和臉上的彩塑已經斑駁,展示著滑稽而又可憐的表情。


    快要爬上土地廟的石階,懷裏的娃兒突然咳咳地哭叫了幾聲。


    小蘭一陣驚慌失措,推開厚重的木板門,走進狹小的土地廟中,幾隻蝙蝠撲棱棱從屋頂飛出來,攪起一股陰風瞬間飛遠了。


    她大著膽子將娃兒放在了土台龕上,上麵供奉的幾個果子被老鼠啃得隻剩下果核,小蘭用手摸了一下孩子的臉蛋,他的小臉蛋熱乎乎的,黑暗中他的眼睛透出一絲幽光,象深井裏的水波在閃動。


    小蘭慌忙用棉被的一角遮住他的臉,喃喃說道:“你別怨我,你娘害死我娘,就算你讓野狗野貓吃了也是她的罪孽,我會替你燒柱香,托你早超生......”


    她一狠心,咬著嘴唇跳出土地廟,跑了好幾步又停下,折轉腳步迴到門口聽了聽裏麵的動靜。


    廟裏很安靜。


    世界很安靜。


    沒有人知道小蘭在犯罪,沒有人知道破敗的土地廟裏有個遺棄的嬰孩。


    小蘭雙手哆嗦著拉上廟門,在黑夜的掩蔽下匆匆迴到了家中。


    僅僅過了半個時辰,喬蕎發覺兒子不在身邊。


    還沒到天亮,小蘭的陰謀就被牛氏識破。


    薑肯定是老的辣!


    牛氏一直懷疑是誰偷走了孫子——院門是鎖著的,牆上堆滿了山裏砍來的荊棘,罩得院子幾乎雀兒都飛不進來,就算是野貓野狗竄進來叼走娃兒,那麽,西廂房的門又是誰打開的?


    牛氏和院子中的眾人聽完小蘭的招供,無不瞠目結舌。


    他們不敢相信這個跪在地上啼哭的妮子會是偷走自己堂弟的賊人。


    當然,小蘭隱瞞了一部分的真相和企圖,她的本意是要殺死喬蕎焚屍毀跡的。


    她怕說出來牛氏要麽會氣死,要麽自己會被牛氏活活打死!


    她隻說是妒嫉堂弟成了牛氏的新龐,憎恨喬蕎害死了自己的娘親。


    “犛牛,把這個無法無天的野貨給我綁起來扔牛圈裏,天亮了我再處置她不遲!”牛氏扇完小蘭最後一個耳光,將一口老痰吐在她的臉上,兇狠地吩咐犛牛。


    犛牛哪敢抗拒,差一點出了人命——當下要緊的是趕緊去土地廟看看娃兒的死活!


    喬蕎從地上爬起來,她看著犛牛三下五除二綁了小蘭,將她推進後院的牛圈,一群人急急向院外奔去。


    她想跟了去,想親自去找迴自己的兒子,可是,牛氏豈容她出門半步,一把將她拉迴來,惱怒嗬斥道:“你老老實實給我待家中,老天要是有眼自然會讓他活著,要是他命裏該絕,這會早被野狗吃了!”


    一句話戳穿了喬蕎的心,她再也忍不住,哇一聲嚎啕大哭。


    牛氏口中念一聲佛,抬頭望天,灰蒙蒙的天空黑夜正慢慢扯去帷幕,東方漸白,晨曦將曉。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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