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蕎靠在炕頭撫摸著小腹,她的手掌心能清楚地感覺到胎兒的悸動。


    “娃啊,娘的娃啊,安心睡吧,安心睡吧,等過了這個夏天你就降生了,娘生下你,你便是娘的一把鑰匙,打開了這鎖著娘的牢籠,娘帶著你可以活在天光下了......”


    她輕聲細語對著腹中的孩子講話,油燈的火苗在炕頭的泥巴爐子上輕輕跳動,燈光映著一雙黑漆漆的眸子,她的臉上有著聖潔的光暈。


    牛氏收走的油燈最終又拿迴西廂房,她怕肚子越來越大的喬蕎晚上有個閃失。


    吱勾一聲,外麵院子的大門被推開了,喬蕎不用看已經知道是小紅迴來了,她噗一下吹滅油燈,爬到窗戶上的洞口往外看。


    月光稀薄,院裏象是落了一層薄霜,牛小紅躡手躡腳掩上大門,她嘴裏哼著歌,整個人象被幸福和快樂沐浴過的仙女,她剛要進堂屋的門,牛氏已從屋裏頭出來了。


    “天天這麽晚,你是掃盲識字去了還是找野漢子去了?也太不象話了,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麻雀變不成鳳凰,除非你有鳳凰的本事!”


    牛氏顯然很生氣的樣子。


    小紅撲哧笑出聲,上前扶住了牛氏的胳膊,下巴抵在了她的肩上,小聲說道:“奶奶你別生氣,我是掃盲班裏的尖子生,史隊長器重我,我得等別人走了把祠堂打掃幹淨。”


    “是你一個人打掃還是他在幫你打掃?”牛氏的心始終懸著,小紅的確不是鳳凰,隻是麻雀裏的佼佼者,要想打動吃皇糧的史和平還差一大截子功力。


    “是我和村裏的幾個閨女。”小紅迴答得很沒底氣。


    她表現得如此積極主動,不過是得到史和平的幾句表揚,除了在掃盲班上學習認真,識字速度較快,在工地上做飯幹活她更是表現得異常勤快,幾天下來,工地上的男人們都知道了小紅的名字,開始對她客氣中有著熱情,然而史和平講課時在講台上,吃飯時在他的帳篷裏,幹活時在不遠的山坡上,他和牛小紅一天到晚說不了幾句話。


    似乎,他對這個山村女子沒有別的興趣。


    確切說,這個年輕的修路隊長對任何女人都沒有興趣。


    “哼!”牛氏鼻子裏哼了一聲,朝地上大口啐了一口痰,謹慎地望了望西廂房,再望望東廂房,院子裏很安靜,犏牛住在新建的東院裏,犛牛睡在東廂房,西廂房裏鎖著喬蕎,小蘭已睡得豬一樣,她拉過小紅,眼睛在黑夜裏象一隻貓頭鷹。


    “說,給我說說,你是不是喜歡上了修路隊的哪個男人?想著要嫁給他享福去?”她的眼睛滴溜溜轉動著,看小紅垂下頭,兩隻手抓著辮子來迴撥弄。


    “不說是吧?不說我也知道,你瞞不過我的,如今你娘死了,你爹不頂用,你的婚事還得我來操持,本想著給你到毛家梁鎮上尋訪個婆家,沒想到修路隊來到咱這老林深溝,我把話挑明了,你要有本事抓住男人的心盡管去抓,但別玩火上身,明白嗎?”


    她手裏的煙鬥勾起了小紅的下巴,嘴裏發出古怪的冷笑。


    小紅心裏泛來委屈和難過,奶奶的話她何嚐不明白,能嫁到毛家梁鎮是牛窩堡子多少女人的夢想,好比選秀進了皇宮成了嬪妃,但她知道也不過是有錢人家的小媳婦,一輩子給人家做牛做馬伺候著一家老少。


    要是嫁給史和平呢?


    小紅自從見到史和平的那天起開始做起了不一樣的夢,她大著膽子憧憬過自己的未來——關於她和史和平的未來,覺得世上的事凡事皆有可能。


    她是不識字,但看過村裏借來的小人書,上麵畫著才子佳人的愛情故事,花前月下的美好,恩愛白頭的幸福,都是她想要的生活模式。


    “我去睡了!”小紅終是沒有迴答牛氏的話,她掀起門簾跳進堂屋,借著牛氏炕頭的油燈摸著上了炕。


    牛氏沒有進屋,她倚在牆上抬頭望著夜空半圓的月亮,沒有人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


    誰都看出牛小紅有了心事。


    心事如同花瓣上的顏色,從最初的明媚染上了褐黃。


    她在夜裏繡著一雙鞋墊,用最鮮豔的絲線繡出桃花朵朵,枝頭上是兩隻嬉戲的喜鵲,深情相望,欲吐相思。


    鞋墊繡完,小紅已會寫幾個字了。


    她試著寫過史和平的名字,後麵再寫上“我愛你”三個字,看著歪歪扭扭的幾個字自己羞紅了臉。


    她沒有勇氣把這幾個字送到史和平的手裏,從田格本上撕下後在油燈上點燃燒毀。


    望著紙在黑夜裏靜靜燃燒,小紅的心卻在腔子裏沸騰如火,她不相信史和平不會喜歡自己,村子裏那麽多閨女,他單單記住了自己的名字,還讓自己留在帳篷裏幫廚做飯,這不是喜歡是什麽?


    黑夜如此漫長,小紅在煎熬裏失眠,在失眠裏消瘦,她在黎明拂曉時分下了炕,頭件事是梳洗打扮自己,然後換上幹淨的花衣裳去修路的工地......


    山野的花次第開放,初夏的幾場雨過後,牛窩堡子隱在一片蒼翠碧綠中,修路的牛車碾過青草,留下兩條很深的印跡。


    小紅在帳篷裏揉著麵,聽其他人在嘰嘰喳喳談論著什麽,她將麵團揉好後擀開,切成均勻的長麵條,做飯的範師傅拿袖子抹了一下鼻涕,誇讚小紅麵條擀得好,將來誰娶了她這樣的媳婦可是修了八輩子的福,小紅看著長得和魯智深一樣的範師傅,黑胖的臉上卻有著和藹的笑,她小聲問道:“叔,你們這修路隊咋不招女工?要是招幾個女工做飯洗衣不更好嗎?”


    範師傅哈哈大笑起來:“閨女,咱這修路隊主要是勘察線路,一年四季到處跑,走的全是荒山野嶺,要是帶著幾個女人不方便啊,再說了,哪個女的願意幹這活兒?”


    “我願意啊!”小紅憋紅了臉迴答,她才不想在牛窩堡子生活一輩子,隻要能和史和平在一起,哪怕去天涯海角她都願意。


    範師傅怔了一下,他從這閨女的眼中看到了別的東西。


    他活了半輩子,啥事沒遇到過?啥人沒見到過?


    鄉村裏的閨女對修路隊的工人們情有獨鍾,無非是想跳出農門嫁給吃皇糧的公家人,當然也有修路隊的男人娶過當地的女人做媳婦,但這是幾年前的舊事了,時代在發展,工人們的思想也在轉變,他們在外麵有了見識,也不會輕易看得上沒文化沒工作的鄉村女人。


    “閨女,上麵不給這樣的名額,我們也不敢私自招人,弄不好會惹出麻煩的,你要真想弄個工作幹,不如去山外的大城市,找份體麵的工作多的是。”


    範師傅切著菜邦邦響,他得勸勸小紅,滅了她的非分之想。


    小紅沒有說話,她去外麵的大鐵爐上添火,火燒得很旺,烤得她渾身焦躁難受。


    她抬頭向遠處的山坡望去,史和平戴著藍色的安全帽子,正半彎著腰站在一架機器前望來望去。


    她搓著手上的麵粉,心裏有著說不出的感慨和難過。


    也不知道難過什麽,反正心情亂糟糟的。


    “喂,小紅——牛小紅,史隊長讓你把他帳篷裏的桌子上的一個本子拿給他,快去,他等著要用呢!”


    一個小夥子在不遠處喊著她的名字,小紅一聽一陣驚喜,跑進前麵的帳篷,果然見到木桌上放著一個牛皮紙封麵的本子。


    她拿了本子轉身想走,禁不住迴頭打量了一下這個帳篷。


    這是修路隊隊長和史和平住的地方,右邊的鐵床就是史和平睡覺的地方,床上鋪著一條藍白相間的格子床單,被子疊得整整齊齊。


    不知為何,小紅象著了魔一樣走到那張床上,她蹲了下來,將臉貼在了枕頭上。


    一股煙味夾雜著男人的汗味衝入她的鼻腔,如此令人心旌蕩漾,如此令人意亂情迷!


    小紅用手輕撫著史和平睡覺的枕頭,像是在撫摸著他寬厚的脊背。


    手伸到枕頭下麵,一不小心觸到了一本紅色的塑料本子。


    小紅想都沒想翻開,上麵密密麻麻寫著一篇又一篇的日記,她識不了太多的字,但卻識得上麵的“我愛你”,還有一個叫“玉英”的名字。


    手一抖,打算將本子放迴原處,卻從封皮裏掉出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個花一樣的年輕女子,長相明眸皓齒,清秀可人,唇角嬌羞的微笑似乎讓人無法抗拒她的魅力。


    小紅瞬間明白了這個女人是誰。


    她才是史和平心心念念的女人!她才是史和平日思夜想的愛人!


    一時間怒恨交加,雙手用力,照片在小紅手中裂為兩片。


    “叫你愛!叫你愛!賤人,賤貨!”她嘴裏罵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照片撒成了碎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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