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喬蕎進入密林中。


    她顧不得樹枝劃破了雙手,顧不得礫石刺破了一隻腳板,她如鹿跳躍飛奔,彎腰穿過一叢叢灌木,涉過雪水融化的小溪,直到累得實在走不動了,她才爬倒在鬆軟的林地上。


    有風從高大的雲杉上吹過,發出一陣接一陣的鬆濤聲,除了一串奇怪的鳥叫,林中再無別的響動。


    “這不是逃出來了嗎?”


    喬蕎嘴裏嚼著一根微甜的草根,仰頭望著樹梢縫隙中的天空,心裏湧來久違的喜悅,她側耳細聽,牛窩堡子的雞鳴狗叫已經消失,山嶺上牛鞭子的響聲也已消失,她心裏估摸了一下時間——自己從牛氏家逃出來不過半個時辰。


    “得抓緊往前走,不然等他們發現可就壞事了!”


    她從地上爬起,拍打著身上沾染的灰塵,抬頭從樹梢的陽光中辨認著方向,早晨的太陽被密林所遮擋,憑著對陽光的辨析,喬蕎覺得自己應當向北而行。


    在她的感知裏,她從北麵而來,楓城一定在北方。


    她在密林中穿行,原先的小路已消失不見,枯黃的苔蘚和草叢還沒有發芽,天氣熱了起來,她摘下頭上包著的頭巾,那是桃花活著時用過的一條舊頭巾,深褐已褪色為淺棕,她有心脫掉棉襖,可那是她身上唯一的一件衣服。


    喬蕎加快行走的速度,饑餓慢慢侵蝕著她的胃,她責怪自己走得匆忙,忘記了帶幾個饃饃在身上。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終於從牛氏家逃出來了,這一次哪怕死也要死在外麵,絕不迴去麵對地獄般的日子!”


    她鼓舞著自己,走了一程靠在一棵粗大的鬆木上喘口氣,鬆木的半截身子被雷火燒過,朽成了一個臉盆大小的洞,喬蕎摸著樹杆,心裏禁不住湧來悲涼和難過,她從這棵飽經滄桑的大樹上感到活著的艱辛......


    繼續往前走,陽光漸漸變得灼熱,接近直射的陽光讓她知曉時間快到中午,而她還在密林中穿行,汗水從她的額頭上滴下來,全身都已被汗水浸透,她走了那麽久,嗓子幹渴,腿腳生疼,她想緩一緩再走,扶著一棵大樹坐下來,用頭巾擦拭著額頭和脖子上的汗珠,抬頭看到大樹的身上有一個臉盆大小的、燒焦了的黑洞。


    “這不是前頭那棵我靠過的樹嗎?”


    喬蕎吃了一驚,起身圍著大樹轉一圈,驚訝地發現自己走了這麽久,竟然又迴了原地。


    “我迷路了嗎?”她睜著困惑不安的眼睛察看四周,果真發現自己迴到了走過的位置。


    “可怎麽辦啊?”她問自己,身上仿佛無數鞭子在抽打,緊張和惶恐讓她如一隻無助的野獸。


    野獸是不會迷路的,它即使受傷也能找到自己的窩,喬蕎生而為人,卻走不出這片密林和大山。


    她想大喊卻喊不出聲,她想大哭卻沒有眼淚。


    “得逃出去,不然就來不及了!”她警告自己,將頭巾重新包在頭上,仿佛這樣可以讓自己隱蔽起來。


    加快腳步,喬蕎跌跌撞撞在密林中奔跑,她心裏不停地禱告著上蒼,祈求自己能逃離牛窩堡子,能逃離牛氏的魔掌。


    然而,她在密林中東闖西撞,如一隻驚弓之鳥落入巨網,無論朝哪個方向奔走,都走不出茂密無邊的森林。


    顯而易見,喬蕎低估了逃離的難度,低估了這片林木繁茂的秦嶺山區。當初牛窩堡的先祖們跋山涉水來到牛窩堡子,就是為了讓外界找不到他們的生存之地。


    為了不走重路,她選擇了直行,攀上一座峰,眼前的森林更為廣袤,她辨識著方向,太陽分明在她頭頂,而她卻在茫然中不知道要走向何方。


    突然,不遠處傳來了狗叫,夾雜著一陣又一陣的叫嚷聲,喬蕎愈發慌亂,她知道犛牛帶著村裏人追上來了,牛窩堡子的人熟悉山裏的地形,他們一定發現了喬蕎逃跑的蹤影,要是被他們抓迴去,牛氏怎麽會輕饒她的逃跑。


    “老天爺啊,你幫幫我吧,求你可憐可憐我吧!”


    她睜著欲哭無淚的雙眼,一邊祈禱一邊急行,一隻腳被樹根絆了一下,她翻了個跟頭,母性的本能讓她抱住了自己的小腹,她從山坡上滾落下來,沒來得及起身,一隻黃毛大犬衝過來,對著她兇狠地狂吠。


    她知道一切為時已晚,不遠的樹林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還有男人們的咒罵聲,她縮著全身發抖的身子跪在了地上,聽到一群烏鴉被驚起,哇哇地叫著飛向更遠的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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