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


    從早晨開始牛氏已讓全家換上了新衣服。


    喬蕎被牛氏叫到堂屋裏,炕上擺著一件花棉襖一條新褲子一雙新布鞋。


    “拿去換上,本來這是桃花的,她一死倒便宜了你,白撿了一身好穿的!”


    牛氏半臥在炕上說著話,一臉陰沉冷漠,她看著站在炕頭前的喬蕎,心裏有著一絲得意——這賤人活著也好,名義上是犏牛的媳婦,暗地裏也是犛牛的婆娘。


    算得上一舉兩得的好事。


    喬蕎答應一聲,抱著新衣新鞋出來,到了西廂房掩上門,將懷裏的衣物放在炕上,心裏便有了說不清的疼痛。


    睹物思人,這是桃花的新衣服,桃花活著沒有等到過年,死了這身衣服輪到喬蕎享用。


    這是牛氏的賞賜,也是牛氏的警示。


    桃花的死因為喬蕎,喬蕎活著須得小心謹慎,再要起了逃跑的心思,結局會比桃花更慘!


    她脫下舊衣換上新裳。


    牛氏的旨意她不敢違抗,稍有不慎便會惹來毒打和怒罵。


    今天是年三十,犛牛和犏牛還在東麵的坡上砍木頭,冬娃子一來也加入其中,依著牛氏的主意,過完年得給犏牛和喬蕎另立門戶。


    喬蕎希望新房子趕快建成,她原以為不和牛氏住一起便少了暴虐,昨天晚上吃飯時才知道新建的院子就在舊院的隔壁,將來要在東牆上挖個門,如此兩家走動方便些。


    她心裏一下子明白了牛氏的用意何在,她和犏牛是換了新房子,但她逃不脫牛氏的監視,更逃不脫伺候這一家人的命運。


    穿著新衣她去廚房做飯,牛氏已不耐煩地趴在堂屋的窗戶上,大聲嗬斥她做這做那。


    山裏人過年沒有多大的排場,但牛氏可不簡單,她出身在青樓,接觸過無數富豪商賈,後來成了鹽商的三姨太,過過錦衣玉食的日子。


    牛窩堡子誰家的日子都比不過牛氏家殷實,一到過年,堡子裏的人背著山裏的特產去毛家梁鎮上賣掉,然後捏著小錢買一捆粉條割幾斤豬肉迴來,蘿卜土豆是自己家裏種的家常菜,過了年頂多吃幾頓有肉的臊子麵和白麵饃饃。


    牛氏家卻不同,她不光有兩個身量如牛的兒子,隔三差五進山打獵,從沒空手迴來,家裏有吃不完的野味,到了年下牛氏更是出手闊綽,全家有新衣服穿,買了黃豆生了豆芽,還買來幾棵大白菜,前些年牛氏還能走得動,臘月裏親自去趟毛家梁鎮,買的是如雪的豆腐,海裏生的海帶,還有幾條大鯉魚。


    今年花大錢買了新媳婦,又給桃花辦了喪事,牛氏節儉起來,但她畢竟見過世麵,過年的排場還得要,豆腐鯉魚少不了,隻是減了量。想著冬娃子迴家過年,又讓犛牛買了一條黃牛腿。


    從昨天開始牛氏已吩咐喬蕎又炸又煎張羅起來,丸子油餅盛滿大缸,犏牛聞著廚房裏的香氣,饞得口水都掉得老長,可他知道沒有娘的吩咐誰也不敢偷著吃這些,隻有到了年三十,牛家的飯桌上才會端上這些美味佳肴。


    牛氏很滿意喬蕎的廚藝,她從喬蕎嫻熟的做飯功底裏看出這個女人的家世豐裕。想當年桃花買進牛家,粗茶淡飯還能勉強做熟,要是做頓好吃的,上幾道硬菜,這個皖南來的女人便愁得臉色發紫。


    到底是窮人家的女人,桃花到死也沒能達到牛氏的心願。


    現在,喬蕎的表現讓牛氏覺得這筆錢沒有白花,物超所值正是如此,不光會煮飯洗衣,還兼職著兩個兒子的媳婦。


    當然,這是牛氏的秘密,也是喬蕎和犛牛的秘密。


    牛氏問過犛牛睡在西廂房炕上的過程,問得很詳細,她明白喬蕎無力反抗的原由:除了害怕她和犛牛的折磨,還害怕懷不上娃失去自由或者將來被賣掉的命運!


    喬蕎從牛腿上卸下一吊肉,牛肉看上去很肥美,清燉或紅燒都是上品。


    她小心地將牛肉切成塊,放進鍋裏想焯一下,放下刀去水缸裏舀水,發現門口站著小紅。


    小紅打扮得十分光彩,紅色的綢緞夾襖,深綠色的褲子,一條大辮子放在胸前,鬢上別著一隻紅色的塑料卡子,她去了毛家梁兩次,學著鎮上的閨女將劉海用火鉗子燙成了卷子,愈發襯得臉盤俏麗。


    她盯著喬蕎上上下下打量,眼睛裏結著兩根尖利的冰錐。


    “誰讓你穿我娘的衣服的?你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也配穿我娘的新衣服,快脫了!”


    小紅咄咄逼人,她站在門口像隻母老虎。


    喬蕎怔了半天,小聲解釋:“是你奶奶給我的,她讓我穿的。”


    小紅肯定知道是牛氏賞喬蕎的衣服,不然她哪裏來的膽量穿新衣。


    一想到自己的娘因為喬蕎而死,小紅胸中的仇恨一如野馬奔騰。


    “不要臉的叫花子,你是買來給我們家當奴才的,穿我娘的衣服你心裏不愧疚嗎?你害死我娘,就是為了接替我娘進廚房做飯、霸占我娘的新衣新褲!你以為我還看不出你的花花腸子嗎?”


    小紅年紀輕,說話卻老道,尤其是怎麽傷人的話她說起來得心應手,牛氏調教出來的孫女,和牛氏有著一樣的德性。


    喬蕎退後一步,舀了一瓢水倒進鍋裏。


    她不想惹怒小紅,她知道小紅在牛家的地位,也知道今天是年三十,要是讓牛氏聽到她和小紅吵架那還了得!


    “給你說話你敢裝聾子!”小紅衝上來順手拿起了砧板上的菜刀。


    “我在做飯......你要不樂意我一會兒脫了給你。”喬蕎從小紅的眼睛中感受到了複仇的火焰在燃燒,她盯著小紅手中的菜刀,又往後退了一步。


    “現在就給我脫了,賤貨,老表子!今晚年三十你到我娘靈位前去燒香磕頭!”小紅得寸進尺吼了起來。


    “好,我去,我現在就去。”喬蕎不想再惹火上身,她低了頭欲從小紅身邊繞到門口,小紅的左手用力推了她一把。


    喬蕎沒有站穩,跌坐在了柴火堆上。


    木柴被壓斷,發出聲響,犏牛正流著口水來廚房,他要看看飯做好了沒有。


    抬腳進來,看到喬蕎倒在地上,小紅拿著菜刀冷對著她。


    “你,你,你要,要,要殺,殺死,她,她嗎?”犏牛橫在了侄女麵前,臉上的神情不可琢磨。


    小紅不屑一顧道:“我娘是她害死的,她還有臉穿我娘的新衣服,要她這樣的賤貨做什麽?你還指望她給你生個像你一樣的傻兒子?”


    她的嘴巴驕傲地撅著,手中的菜刀晃來晃去。


    犏牛的鬥雞眼瞪得象牛鈴,他不大明白侄女的話,但明白她在欺負自己的媳婦——她要殺了喬蕎,手中的菜刀是最好的證明。


    “你,你,你,不不不,能,殺,殺,殺她!”犏牛喊道,伸手去奪小紅手裏的菜刀。


    “滾開!我今天非得教訓一下這個賤貨!”小紅本來想嚇唬嚇唬喬蕎,沒想到二叔跳出來阻攔自己,不免惱羞成怒,張牙舞爪衝向喬蕎。


    犏牛生氣了。


    他一生氣九頭牛都擋不住,何況是一個黃毛丫頭。


    一伸手從抓住了小紅的大辮子,一用力已將她懸空提起。


    象老鷹抓住了一隻小雞,嗵一聲丟在地上,犏牛撿起了地上的菜刀。


    小紅哇一聲哭起來,邊哭邊喊:“來人啊——奶奶快來啊,我二叔要殺人啦——”


    喬蕎撲過去抱住了犏牛的腿。


    “犏牛,不許胡來!”她試著去搶犏牛手中的菜刀。


    然而為時已晚!


    犏牛已揮她砍向小紅的身子,在牛氏和犛牛冬娃子出現在廚房門之前,小紅的肩上已挨了一刀,所幸她穿著棉襖,刀刃隻切開了一點皮肉。


    喬蕎死死抱住犏牛的大腿,小紅爬起來跑出門躲在了牛氏身後。


    “反了!犏牛你不想活了是不是?”牛氏氣得全身發抖,核桃皮一樣的臉白得像紙,她掄起手中的拐杖,毫不留情地砸向犏牛的手。


    菜刀掉在地上,犛牛和冬娃子趁機衝上來抱住了犏牛。


    “她,她,她,要,要,要,殺,死,死,死,她......”犏牛掙紮著不停解釋。


    他知道自己闖了禍,娘如此生氣,證明自己做錯了事,小紅的膀子上開始滲出鮮血,她在拚命嚎啕,象受了天大的委屈。


    “將這個畜生綁到後院的窯洞裏去!小蘭快去叫牛才人——沒看到你姐姐砍傷了嗎?要等著她死嗎?”牛氏高喊著吩咐,看犛牛父子拿繩子捆了犏牛,小蘭飛跑出門,她一步步逼近了喬蕎。


    “很好,還真有出息,我養了四十多年的兒子,現在倒認你做娘了!你好大的膽,敢教唆犏牛砍我孫女,我還真沒看出來你有這等厲害的手段!”


    牛氏的臉垂下來,嘴裏吐著陣陣惡臭,她顧忌著什麽,不想讓喬蕎再受驚嚇,萬一這婆娘懷上了她兒子的種——不管是誰的,她不能再做人財兩空的蠢事。


    但,得給她一點顏色瞧瞧,不然下次她會慫恿犏牛要了小紅的小命!


    她從衣襟上取下一枚鋼針,冷笑著狠狠紮向喬蕎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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