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工小陳二十九歲,過完年應當三十歲了。


    他有兩個孩子,一兒一女,媳婦在農村種地。


    小陳是賈經理舉薦的,工地有兩名電工,另一名是五十多歲的老劉。


    老劉和小陳一樣沉默寡言,一年四季係著牛皮腰帶,腰帶上挎著一個牛皮盒子,盒子裏裝著各式鉗子螺絲刀膠帶刀具。


    他們沒有閑下來的時候——閑下來也會去檢查各處的線路、機械用電、各種閘門和插座。


    小陳和老劉一心撲在工作上,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工作認真,一絲不苟。


    出事那晚天下起了小雨,工地上的工人還在澆鑄橋麵,千瓦管很亮,照得近處如白晝。


    打夯機和攪拌機的響聲在渭河上迴蕩,電工小陳剛在工地的食堂吃過飯,點了支煙蹲屋簷下發呆。


    他在想自己的媳婦和一雙兒女,掐指算來,小陳已有半年沒迴家了。


    心裏有些難過,抬頭看著夜雨越下越大,再看大橋上人影匆忙,心想如果工程進展順利,到了十月底就能鋪設完橋麵,那麽今年可以歇工迴家了。


    “小陳小陳——”


    有人隔著雨簾喊他,一聽聲音是老劉。


    小陳扔了煙頭站起來,老劉已到了麵前。


    “你小子,還有心思在這裏享清閑,沒看到橋上停電了嗎?”老劉的聲音象水牛在吼,小陳有點不高興,停電就停電,停電是常有的事,一天二十四小時輪流加班,機器沒有閑的時候,電路沒有閑的時候,斷路停電純屬正常。


    他不說話,扯了一下腰間的牛皮帶,弄得牛皮盒子嘩啦啦響,低著頭向大橋走去。


    握著手電筒一路檢查上了橋麵,小陳去看了一下千瓦管,燈管是前五天才換的新的,不可能壞了,橋底下的宿舍和別的工棚都有電,偏偏橋上停了,問題一定出在線路上,八成是哪裏的電線斷了。


    他站在橋上朝下喊,讓老劉先拉了電閘。


    沿著新鋪的橋麵往迴走,小陳在一個橋墩旁發現了斷開的電線。


    電線斷處在一根凸起的羅紋鋼上,他順著橋墩爬下去,嘴裏叼著手電筒,落在橋墩上細看斷的電線,一頭纏死在羅紋鋼上,一頭從橋麵上掉下來,在風雨裏晃來晃去。


    小陳又爬上橋麵,將電線一頭扯到了橋墩上,然後他緩了口氣,點了支煙開始接線。


    這是簡單的工作,小陳心裏罵著幹活的工人不小心,總是添這些不必要的麻煩,電筆試了一下,是安全狀態,他放心去接線,唇上的煙火掉在手背上燙了一下,手一抖,嘴裏罵了一句髒話。


    話音剛落,他的身子已有電流通過,小陳彈跳起來,重重摔倒在橋墩上抽搐一下,氣絕身亡。


    工人們一直等待電來。


    卻看到橋墩上手電筒滾落河中,有人高喊,老劉跑上橋麵,猴子一樣爬上橋墩,察看了一下周圍情況,然後蹲在小陳身邊試了試氣息,對橋麵上的人說道:“快去找經理,出人命了!”


    ......


    渭東市新建修的大橋出了安全事故,造成一名年輕電工不幸身亡。


    第二天一早的渭東電視台一大早播發了這一新聞。


    隨後《渭東日報》、《渭東晨報》相繼報道了事故的詳細情況。


    在小陳的家屬沒有趕來收屍之前,執法人員已前來勒令停工。


    喬蕎先是連夜被帶往派出所,天亮之後再從派出所轉送到公安局,在拘留所呆到下午,她又被放了出來。


    沒有人來接她。


    喬蕎走在下過雨的馬路上,濕了鞋子,濕了衣褲,她渾然不覺向前走著,步履踉蹌,神情木然。


    最初的恐懼在天亮之後變為麻木,公安問著一些奇怪的問題,喬蕎磕磕絆絆一時迴答不上來,她忽然間想起自己不是第一次進公安局,亦不是第一次進拘留所,當初馬小國的廠房坍塌砸死了人,她做為紅星磚瓦廠的廠長售賣劣質磚瓦被收押在牢裏。


    那時她以為後輩子會在牢裏度過。


    重獲自由後她覺得這輩子不會再經曆相同的患難。


    不曾想僅僅過了幾年,走過的路百轉千迴依然是覆轍,經過的患難一不小心便會重現。


    大橋工程並不順利,一是因為她是新手,從未經過這樣的大工程,二是她缺乏熟謀遠慮的思想,沒有識透郭經理的真正用意,以為紅星磚瓦廠的那點積蓄加上馬小國的相助便能修建竣工,不想很快暴露出資金短缺的問題。


    喬蕎意識到光有做事的魄力還不夠——遠不夠!


    做大事,得有雄厚的資金來支撐。


    她是幸運的,馬小國竭盡全力扶持著她,舉步維艱時尹向榮鼎力出手,以投資的名義施以援手。


    就算同達煤礦遭遇封礦破產的重創,尹向榮都沒有放棄對她的承諾和幫助。


    她以為自己可以一心投在大橋工程上,順利完成大橋主體,明年春天完成大橋的外圍設施,得以提前交工,便能從郭經理手中拿迴所有的工程款。


    沒料到,天有不測風雲!


    電工小陳的意外死亡,造成了大橋的停工。


    喬蕎以為她經曆過紅星磚瓦廠的關門停產,經曆過監獄裏的等待煎熬,經曆過人生風雨的洗禮,自己會有足夠的勇氣來麵對命運再一次的挑戰。


    然而,心底的一個聲音告訴她:事情絕對不會如此簡單!


    她揣著淩亂的、麻木的、絞痛的心打了出租車奔向工地,還沒下車就看到工地大門前擠滿了人群,嘈雜的叫嚷聲此起彼伏。


    她擠了進去。


    大門前停放著小陳的屍體,蓋著白色的被單,地上跪著小陳的一對兒女,他的媳婦披頭散發半爬在泥水未幹的地上哭聲震天。


    馬小國被幾個男人女人圍住,正口口聲聲理論著什麽。


    顯然這些人是小陳的親戚朋友。


    馬小國瞪著血紅的眼睛不停地解釋、哀求、承諾,但他的解釋起不了任何作用。


    “光賠錢有屁用,他媳婦和兩個娃誰養活?他爹娘誰養老送終?你們這些黑心的包工頭以為有幾個臭錢就為所欲為,死個人在你們眼裏象死了一隻螞蟻,今天你要不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複,我們就把亡人抬到省政府門口!”


    一個中年漢子吼得臉紅脖粗,手指指著馬小國的額頭,仿佛他就是馬小國的老子一般。


    喬蕎看不下去了,她的心裏動了怒——難道沒有王法不成?這樣由著他們鬧成何體統!


    剛要開口,有一隻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阻止了她發話。


    一迴頭,郭經理佛祖一般悲天憫人的臉貼近了她。


    “我讓他們放了你,去拘留所接你,沒想到你先行一步,這些人,是你能三言兩語打發掉的嗎?是你給幾個錢就能息事寧人的嗎?人命關天,我們得順著他們的意思來,不然窟窿越捅越大,到時候就沒法收拾了!”


    郭經理的聲音低沉有力,眼神堅定果斷。


    喬蕎這才明白自己為何這麽快出了拘留所,若不是郭經理神通廣大,出手相救,她不可能出來。


    一時間百感交集,無限委屈。


    沒來得及說什麽,聽到郭經理朝身後大聲吩咐:“赫經理,賈經理,你們替馬經理解一下圍,這樣大的事他沒有應付的經驗,還得靠你二位來化解,我先帶喬經理迴去,給她做做思想工作、給她壓壓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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