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之北的黃土高原,影片《黃土情》正在緊鑼密鼓地拍攝。


    新一代影後姬玲玲化身為黃土高原上的米脂婆姨,一身素衣,發髻低垂腦後,齊齊地劉海,她走出窯洞,在院中推著石磨。


    “停!”


    張導演喊道,向姬玲玲走過來。


    “不好,一點都不好,不是你呈現的效果,紅子在想念著心上人,擔心著心上人的安危,盼著他迴來,可又怕她迴來,她馬上要被地主家的傻兒子娶走了,既痛苦又恐懼,你看你的臉上,表達的情緒不夠深刻,眼神不夠憂鬱,咦,你笑什麽,怎麽可以笑?”


    張導有些生氣,他在片場異常嚴肅,眉頭常蹙成川字,嘴唇緊閉,匪氣十足的臉有些嚇人,劇組的人都有點怕他,而姬玲玲不怕。


    “思念是美好的,為什麽憂鬱?情緒要有層次的遞進,你不能一下子讓我哭喪著臉吧,再說了,紅子是堅強的中國女性,能參加紅軍抗日戰爭,她的性格沒有太多的優柔寡斷,原著我通讀了好幾遍,她不識字,沒有太複雜的情緒,這不是國外的文藝片,這是國內的農村發展史。”


    姬玲玲說得頭頭是道,她是文化淺薄,知識層次低下,但並不代表她不求上進,成名之後,她一門心思讀起書來,一本新華字典都快翻爛了,光是筆記本上記下的生字都有半本厚,她知道自己的短處,也知道有些短處可以通過勤奮學習得以彌補。


    “我是導演,你按照我的要求處理角色就是了。”


    張導不高興,他不喜歡演員耍大牌,姬玲玲雖然不是大牌明星,但聲名鵲起,獲過影後的殊榮,他對她存有欣賞和喜歡。


    “我是演員,有權利理解角色,也有權利詮釋角色。”


    姬玲玲的臉在微笑,微笑裏有著堅定和固執,她生在農村長在農村,以她的閱曆更懂得劇中人的命運。


    張導盯著她的臉看了半天,沒有吭聲走開了。


    他坐在椅子上舉著喇叭,想要喊開始,結果突然放下喇叭,說:“今天就到這,中午拍另一場戲,演員調整一下狀態,不要將自以為是的體會強加到角色身上!”


    他在生氣,嘴角凹陷下去,瘦削的臉拉得很長,新長出來的絡腮胡讓他更加威嚴。


    姬玲玲才懶得照顧他的情緒,沒有卸妝,脫下那隻硌腳的黑布鞋子,換上自己的運動鞋,她拿著鋁皮飯盒跟著劇組的幾個人去村長家吃飯。


    劇組白天的夥食安排在村長家,要是晚上有拍的戲就住在村裏,沒有戲可以迴縣城住招待所。


    夥食還不錯,當然,這是對姬玲玲而言,其他人可不這麽認為,他們抱怨玉米麵的饃饃難吃,發苦發澀,抱怨小米粥難喝,抱怨蘿卜鹹菜少油,抱怨摻了蕎麵的麵條難以下咽......抱怨農村衛生太差,晚上睡土炕住窯洞簡直受罪,抱怨不能洗澡不能逛街.....


    姬玲玲很享受,除了姬玲玲很享受,張導演也很享受,他蹲在隊長家院子的石磨上,大口吃饃大口喝粥的樣子象個莊稼漢,姬玲玲和幾個女演員坐在堂屋前的台階上說說笑笑,她眼睛的餘光能感覺到張導演時不時地盯著自己。


    目光有點毒辣,姬玲玲感覺身上像被黃蜂蜇了一下。


    ......


    今天的夥食有所改善,村長老婆炒了包包菜,裏麵有肉,醬油放多了,包包菜都成了醬色。


    饃饃是白麵的,可惜堿太多,發黃發硬,口感極差,可惜了這麽好的白麵。


    姬玲玲去盛菜,對村長老婆說:“嫂子以後做飯我幫你,這二三十號人的飯夠你們忙的。”


    材長老婆正和村裏的幾個婆姨在廚房說笑,聽到姬玲玲的話都愣了一下,村長老婆看了一眼姬玲玲的臉蛋,發現她說得認真,煞有其事的樣子,慌忙站起來說:“怎麽能讓你做飯呢,你們城裏人不會燒麥草,也做不了我們農村的麵食,做飯也不是啥重活,我們忙得過來。”


    姬玲玲沒敢說這飯菜做得質量太差,白糟蹋了食物,剛要笑著解釋自己也是從農村來的,並不是城裏人,卻聽身後有人說道:“那好,從今晚開始你幫灶,順便也體會一下當時農村的生活,加深對角色的理解。”


    是張導演,他拿著空碗進了廚房,又添了半碗包包菜,順手拿了一個饃。


    村長老婆和村裏人都見識過拍電影的場麵,對於導演的工作認為是權利極大的領導,他一喊開始,演戲的人都忙活起來,又哭又笑,又罵又跳,遇上人多的場麵——比如戰爭、遊擊隊等,還要求村裏人當群眾演員。導演一喊停,演員和劇組的工作人員都鬆一口氣,可不見得舒坦,這個張導演會板著臉批評大家,他說話的方式和口氣相當威嚴。


    “哎呀,這怕不好吧,讓玲玲同誌給我們幫灶。”村長老婆咧著大嘴笑起來,上下掃著姬玲玲——這個女演員不愧是大明星,穿著舊時代的農村衣服,打著補丁梳著老式的發髻也漂亮得象一隻金鳳凰。


    “讓她來做飯,她正好需要鍛煉。”


    張導演板著臉,語氣卻有一絲嘲諷,姬玲玲臉上掛著平靜的笑,出了廚房看他蹲在石磨上瞅著自己。


    他笑了一下,很突然地笑,象做了壞事的小孩子,眼睛如同一隻麻雀閃著黑亮,竟然有著羞怯,姬玲玲有些愕然,兩人都低下頭裝作沒事,她往大門外走去,一直走到村外的在曠野上,站在黃土塬上看著遠方,想起來離開家、離開趙楠快兩個多月了。


    兩人保持著書信往來,字裏行間從最初的濃情蜜意變為家長裏短,姬玲玲在紙上描述著拍戲的生活,趙楠在紙上談論著沒有她的日子是多麽苦悶。


    姬玲玲想著,總有一天趙楠會來首都工作吧,或者,總有一天她功成名就,達到某種更高的輝煌,更高的輝煌又是什麽呢?是成為像劉曉慶一樣紅透大江南北的女影星?還是成為像林青霞那樣美得不可方物的影視巨星?是在首都買房居住?還是有了錢之後和趙楠四處遨遊——有錢人都慢慢出國了,聽說兒女都在國外上學呢......


    姬玲玲想起她給喬蕎寫過好幾封了,喬蕎也給她迴過好幾封信,她們彼此吐露心聲,姬玲玲為喬蕎攬下大工程而高興,喬蕎為姬玲玲即將成為紅影星而欣慰......


    也許,她想要的輝煌真的是超越了媒體所說的農村女人出身,成為真正的傳奇,影視界的傳奇,能在自己的努力下成為真正的國際女星,這何嚐不可呢?!


    初夏的太陽照在姬玲玲身上,讓她渾身充滿了力量,她看著綠意盎然的黃土塬,層層疊疊,繁複交織,她想到了自己的過去,也暢想著自己的未來,被自己感動得熱淚盈眶......


    傍晚收工,因著晚上要加班拍戲,劇組沒有迴縣城招待所。


    姬玲玲卸了妝,換了衣服,進了村長家的廚房,她提出了擀麵條給大家吃,村長老婆一聽很吃驚:“妹子,這麽多人呢,那得擀好幾張麵呢。”


    姬玲玲說沒事,她挽起袖子開始和麵,麵和了三大團,材長和另外的幾個女人分切了揉麵,姬玲玲站在案板前咣咣地擀麵,不一會就擀了一張又大又圓的麵皮子,村長老婆拿手一拭,薄厚如同一張紙,喜得她讚不絕口,一大幫的婆娘圍過來,紛紛讚歎姬玲玲的手藝好。


    接著擀麵,第二張麵皮剛攤開,張導演走了進來,他背著手看著姬玲玲擀麵,一言不發,隻是抽煙,眼睛盯著姬玲玲的手操作。


    他看得相當認真,姬玲玲又想起老家柿子書上的麻雀,黑亮的眼珠子瞅著院中的穀物,愣不防會撲下來,啄一嘴的穀子又飛迴去。


    開始切麵,鋼刀飛走,麵條如線,姬玲玲用她積存幾十年的做飯經驗,為全劇組的人貢獻上第一頓精美飯菜。


    鹵汁切了豆腐,煮了土豆,放上木耳,撒上一小把剛冒尖的韭菜,油旺旺中泛著綠意,第一碗是給製片主任的,一個禿頭男人,架著一副金邊眼鏡整天官腔官腔,所幸他不常來,第二碗和第三碗是給張導演和村長的,兩人吃一口,同時叫起來,連說這麵條勁道,好吃得很,要是臊子湯裏有肉更好。


    姬玲玲聽著心裏歡喜,幾張麵皮子擀下來一身子的汗,她最後一個才吃的,端著碗坐在院子的杏樹下細嚼慢咽,心裏想著趙楠晚上不知道吃什麽,一抬頭,看到張導演坐在石磨上抽煙,眼睛看自己一眼,再看西邊的天空一眼。


    晚霞纏綿著最後的光亮,紫色、橙色、靛藍交融著如同潑出去的油畫顏料,在西邊的黃土高坡上燃燒,然後慢慢冷卻。


    姬玲玲起身朝天空看了看,知道夜幕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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