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豆和油菜即將收割,喬平突然來到了大李莊。</p>


    喬蕎以為他是良心發現來幫自己收割莊稼,沒想到他一臉苦相張口說道:“妹子,你嫂子快不行了,我來叫喬麗麗迴去看一下,順便給你來說一聲。”</p>


    喬蕎剛從田裏迴來,坐台階上喝茶休息,聽了哥哥的話慌得站起身。</p>


    “咋不行了?沒去醫院看嗎?”</p>


    “看了——看了好幾迴了,家裏修房子,她幫著幹了幾天活突然重了,送醫院大夫讓拉迴家,也沒有治療的必要了。”</p>


    喬平黑瘦的臉耷拉著,一雙大手骨節格外突出。</p>


    喬蕎想了想,心裏有點埋怨哥哥來找她說這些,象陳秋霞這樣的女人,死不足惜,死了最多奔喪燒幾張紙。</p>


    ——或者奔喪燒紙都免了。</p>


    “妹子,你給的錢除了給你嫂子看病,剩下的都修房子了,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辦後事都成了問題......”</p>


    喬平嘴裏囁嚅道。</p>


    喬蕎一下子明白他所來何意。</p>


    原來是跟她要陳秋霞的埋葬費來了,可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p>


    “喬軍軍呢?他當兒子怎麽不管娘的事?喬麗麗怎麽說?難道眼睜睜看著她娘斷氣了沒人送終嗎?”</p>


    “你侄兒沒幾個錢,還有兩個娃,麗麗我剛才去說了,她這會就往娘家趕,她那脾氣.....唉......”</p>


    喬平濕了眼眶。</p>


    喬蕎一聽氣不打一處來,進了屋換了件幹淨的衣服,說道:“我跟你迴家看看,說好了,陳秋霞的喪葬費我不出,給她看病已算我仁至義盡了。”</p>


    兄妹二人一路無話,各自騎著自行車趕到喬家泉村,走進娘家門,看新修的房子還沒有完全建好,剛裝了門窗,院子裏堆得垃圾窩一樣。</p>


    西廂房內,陳秋霞躺在炕上,喬軍軍和喬麗麗守在炕頭,兒媳婦候小菊不見影子。</p>


    “姑媽。”喬軍軍麵露怯色問候喬蕎。</p>


    喬麗麗隻是向她淡笑了一下,算作打招唿。</p>


    喬蕎站在炕頭,心想來都來了,再怎麽苦大仇深,陳秋霞也是自己的嫂子,何況聽大哥說她快不行了。</p>


    忍不住心裏難過,將手伸過去抓住陳秋霞的手,摸了一下脈搏,覺得還算正常。</p>


    再看陳秋霞的臉色,一片蠟黃,氣若遊絲,昏睡著也能看出臉上的浮腫。</p>


    “到底啥病?大夫怎麽說?”</p>


    喬蕎問哥哥。</p>


    “前麵說是腎炎,後來重了,有點排不出尿,說是尿毒症。”</p>


    “確診了嗎?”喬蕎有些不相信,陳秋霞以前壯得象頭母牛,渾身的肉走起來發顫,現在躺床上確實消瘦不少。</p>


    “姑媽這是來看我娘的笑話的吧?巴不得我娘死是不是?”喬麗麗接口問喬蕎,吊著眼梢一點都不友好。</p>


    喬蕎冷笑一聲,抬頭緩緩說道:“麗麗這話是從哪裏學來的?怎麽歲數漸長做人卻愈發幼稚了?沒錯,我是心裏恨著你娘,但你爹是我的親骨肉,我怎麽忍心看他以後孤單到老!你要有說話的本事,多體諒一下父母的苦心,用不著你娘快不行了才來看她一眼!”</p>


    幾句話戳到了喬麗麗的痛處,她還想和喬蕎辯幾句,不想炕上的陳秋霞呻吟起來,喬軍軍趕緊端了水杯,細心灌了幾口,漸漸睜開了眼睛。</p>


    喬蕎扯著哥哥出了房門。</p>


    “我看抓緊送醫院去,說不定還有救,總不能放在炕上等著她咽氣呀!”</p>


    喬平一聽不作聲,望著一院的狼藉隻是歎息。</p>


    喬蕎轉身進了屋,又扯出喬麗麗,將話重複了一遍。</p>


    “大夫說沒救了讓拉迴來的,醫院不收了,去醫院誰伺候?候小菊帶著兩個娃迴了娘家,難不成讓我伺候不成,我整天忙得陀螺一樣。”</p>


    喬麗麗一點都不情願。</p>


    喬蕎忍著性子說道:“咱換家醫院試試,能治就治,實在治不了在醫院人也不受罪。”</p>


    喬麗麗板著臉,她在想錢的事,既然喬蕎能來看她娘,不如將主意打在她身上。</p>


    “我最近沒錢,廠裏剛發完工資,又備了冬天的煤炭,多一分都沒有。”</p>


    虧她說得出口。</p>


    喬蕎早料到她的想法,狠著心說道:“我出好了——說好了,你娘要是沒了,喪葬費你和喬軍軍承擔,我也沒這個義務。”</p>


    喬麗麗不吭聲,喬蕎招唿著哥哥和侄兒,去村裏叫了一輛拖拉機,將半昏半醒的陳秋霞送往楓城縣院.......</p>


    說好喬蕎出治療費,她肯定跟著去了醫院。</p>


    喬蕎憑著自己女廠長的身份,找到熟人托了關係,陳秋霞被送進單人病房,到了晚間時分竟然清醒過來。</p>


    喬麗麗立馬殷勤起來,買了小米粥端到病床前喂她娘,言語溫柔,一臉關切,象換了另外一個人,一幅孝女的德性。</p>


    喬蕎看看天不早,決定迴馬小國城裏的小院。</p>


    給陳秋霞打聲招唿出了病房門,走出住院部才想起自行車鑰匙留在了病房的床頭櫃上。</p>


    迴去拿鑰匙,剛要推門,聽到裏麵喬麗麗說道:</p>


    “你把‘狗核桃’放哪裏了,我今天去咱家找半天也沒找到,我和李忠過不下去了,得想法子結果了他,免得他擋我的路!”</p>


    陳秋霞喘著氣說:“他可比不得你婆婆,年輕,身體好,你要弄不死他還得讓你伺候著,‘狗核桃’得慢慢來,一次要了他的命讓別人懷疑,到時,隻怕你吃不著兜著走——要挨槍子兒的!”</p>


    喬蕎驚得差點喊出聲來。</p>


    她早懷疑張鳳女死得不明不白,一開始得了奇怪的病總不見好。</p>


    原來是喬麗麗娘倆暗中作祟!</p>


    這真是一對蛇蠍心腸的母女啊!現在又瞄上了李忠!</p>


    李忠擋喬麗麗的路——莫非,她又打著什麽主意?喬蕎冷汗濕了脊背。</p>


    她不想再聽裏麵說什麽,退後好幾步,咳嗽了一聲,輕推開門說道:“我把鑰匙忘拿了——這記性,一天比不得一天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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