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向榮活著迴來的消息給安靜了多年的大李莊激起了不小的浪花。</p>


    見過他的人們奔走相告,都說尹向榮如何如何地錦衣還鄉榮歸故裏。</p>


    喬麗麗在第二天早晨去東風廠上班,她如今謹言慎行,不怎麽和村裏的人來往。</p>


    自從張鳳女死後,她拿到和李光明的離婚手續立馬嫁給李忠。</p>


    別人都說一朵鮮花最終插在了牛糞裏,喬麗麗聽了隻是笑笑。</p>


    關於活著,她也覺得沒有什麽好與壞了。</p>


    她無所謂了。</p>


    廠裏為了提高職工福利,確切說是為了留住職工,也是為了提高工作效率,辦起了職工食堂,雖然吃飯的人沒多少,但喬麗麗有她的想法。</p>


    紅星磚瓦廠都有職工食堂,而且周末加班的飯菜免費,為啥東風廠就不能有?</p>


    食堂做飯的人也隻有兩個,一個是村裏瘸了腿老光棍李萬年,一個便是對喬麗麗忠心耿耿的劉嫂子。</p>


    喬麗麗人還沒走進辦公室,劉嫂已跑了過來。</p>


    一臉的笑。</p>


    “麗麗——喬廠長,你聽說了沒有——尹向榮迴來了!”</p>


    喬麗麗愣了半天,看著劉嫂日漸發福的大餅臉上寫滿認真,她確信劉嫂不會大清早說什麽鬼話。</p>


    “哪個尹向榮?——我姑媽家的那個幹兒子?——被洪水衝走的那個尹向榮?”</p>


    “對啊,喬廠長,他沒死,被黃河北邊的何家溝的一戶人家救了,昨天開著小轎車迴來的,活脫脫大老板家的少爺,聽說那家人沒兒沒女,男人是煤礦的老板,認了他這個義子,你說他命咋這麽好呢!”</p>


    劉嫂臉上的表情極盡誇張,喬麗麗聽著心裏泛起五味雜陳。</p>


    “我姑媽怎麽說?”</p>


    “她呀,高興得沒天沒地的,和那家人認了親戚,聽說尹向榮在那家叫什麽何金貴,都上了何家人的戶口本!”</p>


    “劉梅英昨天也在吧?”</p>


    “在,在,在,能不在嗎?她帶著孩子這幾天來家裏種莊稼。”</p>


    劉嫂從喬麗麗的臉上分析著什麽,多年前村裏的閑言碎語她聽得多了,喬麗麗當初可是為了尹向榮來到了大李莊學養雞的。</p>


    為的是能嫁給尹向榮。</p>


    現在,看喬麗麗的表情,似乎有那麽點難堪啊。</p>


    “你先迴去吧。”</p>


    喬麗麗厭惡劉嫂窺探自己的樣子,她已學會了掩蓋自己的內心世界。</p>


    昨天晚上李忠從地裏迴來,洗了腳上炕睡覺,言語格外溫柔,動作格外小心。</p>


    怪不得呢,原來是尹向榮迴來了。</p>


    她走進辦公室,翻看了一下桌上的銷售報表,心裏亂糟糟地安靜不下來。</p>


    尹向榮的樣子出現在她的記憶裏,她能想起來那個翩翩如玉的少年。</p>


    “命可真大啊,沒淹死還活了下來,成了煤礦老板的兒子,這下子,倒便宜了劉梅英這個小寡婦!”</p>


    “不過,世事難料,男人的心總是善變的,他現在是有錢人了,還能看得上相貌平平的劉梅英?況且,還帶著個拖油瓶呢!”</p>


    喬麗麗伏在辦公桌上自言自語,掏出包中的小鏡子端詳了一下自己。</p>


    鏡中人還是那俏麗如花的女子,隻是眼神不似從前。</p>


    從前的眼睛是一汪清泉,現在的眼睛是一湖秋水。</p>


    藏著許多不能言說的心事,清冷中透著莫名的殺氣。</p>


    “總會有老的那一天吧。”</p>


    喬麗麗歎著氣收起鏡子。</p>


    別人以為張鳳女死後她會另擇貴婿,不想她毫不猶豫地嫁給了李忠。</p>


    村裏人聰明地以為他們早有夫妻之實,死了孩子也是李忠的。</p>


    卻不知喬麗麗有她的狠心和無奈——要想在李家站住腳,不能沒有了李忠。</p>


    和李忠結婚是她立身李家的標誌,也是他們之間互相遵守秘密的契約。</p>


    李忠可沒象崔長耿那麽好打發了。</p>


    他現在精得狐狸一樣,不然昨晚對尹向榮迴來的事隻字不提。</p>


    “不管怎麽樣,得去見見他才好,主動總有好處——萬一呢?”</p>


    喬麗麗一點都不驚訝自己會有這種想法。</p>


    她知道有一種說法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p>


    “好事不能總臨到她們娘倆頭上,一個嫁給楓城平原的有錢人馬小國,一個要嫁給煤老板的兒子,便宜她了!”</p>


    喬麗麗又掏出了鏡子。</p>


    這迴,她拿出了一支眉筆和一支口紅。</p>


    ——前幾年,楓城流行起了畫妝,電視裏的歌星怎麽打扮人們便爭相模仿。</p>


    對於這一手,喬麗麗一學就會,並且,總能成為楓城平原上的翹楚。</p>


    能不是翹楚嗎?姬玲玲嫁給了趙楠,趙楠不顧家裏人反對,硬是把一個農村的離婚女人帶到了省城,聽說還給姬玲玲找了份工作,在一家食品廠上班了。</p>


    現在,楓城平原上公認的美人是她喬麗麗,她有美人的所有資本!</p>


    “山雞還真變成了金鳳凰!”</p>


    喬麗麗想到姬玲玲殺人的心都有了。</p>


    她仔細描好眉毛,認真塗好口紅,想想有點濃,拿出手帕又擦去了浮色。</p>


    她得去黃河北邊的何家溝看看尹向榮。</p>


    耽擱不得,不能延誤。</p>


    尹向榮可是她的舊相識,要不是劉梅英惺惺作態,隻怕那時他對喬麗麗就會死心塌地了。</p>


    不過,那時他窮呢,不過是一個養雞的長工。</p>


    現在,他不是了。</p>


    喬麗麗挎著小包,踩著高跟鞋走出辦公室,她在想:他現在到底是什麽呢?為何自己聽到他還活著,便坐不住了?便不安生了?</p>


    她迴答不了自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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