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一場百年不遇的特大暴雨襲擊了楓城平原。</p>


    給好幾座村子帶來了不小的災難。</p>


    大李莊就是暴雨肆虐的重災區之一。</p>


    那夜,楓城出動了縣裏的消防和公安,還有預備役民兵,急速趕往大李莊救災。</p>


    李忠當時就在其中,他那時還是一名民兵。</p>


    暴雨導致大李莊西麵的大河暴漲,隨之東北邊的小河也發起了洪災。</p>


    村裏組織了男人女人支援公家派來的救災隊伍,王大強和尹向榮挺身而出。</p>


    李忠使了壞心,絆倒了扛沙袋的王大強,讓他被洪流卷走。</p>


    而對王大強耿耿於懷的尹向榮一馬當先,跳入洪流中將王大強救上了岸邊的小樹林。</p>


    濁浪洶湧,尹向榮被衝向了河心,在最後的刹那,他在水中向王大強高唿:</p>


    “別下來——大強,娶了劉梅英——娶了她——好好疼她......”</p>


    尹向榮掙紮著還想多說幾句。</p>


    洪水夾裹而來的一根木方擊中了他的腦袋,他唯一的記憶是自己抱住了木方,整個人象墜入了無盡的深淵......</p>


    ......</p>


    直到一年前,尹向榮的記憶逐漸恢複。</p>


    他的義父何誌東帶著他踏遍首都各大醫院,治好了他時不時心悸癲癇的病症,讓他失憶的大腦得到最好的醫治。</p>


    他能想起來某些片段。</p>


    傾盆大雨......岸上人們的叫喊聲、敲鑼聲......王大強撕心裂肺的唿喊......</p>


    然後他失去了知覺,死死抱著一根木頭方子,在渾濁的水裏隨波漂流......</p>


    兩天後,洪流將他衝到了黃河口,守在黃河口打撈木頭人力車死豬死牛死雞死狗的人們,並沒有發現了還活著的尹向榮。</p>


    浪濤卷著他流向黃河西岸,木方在水中無力的旋轉漂移。</p>


    最終被衝上了河邊的礫石。</p>


    尹向榮死死抓著木方的手,終於在河灘上鬆開了。</p>


    他昏了過去,不是因為水的千萬次拍打和衝擊,而是他餓得失去了知覺。</p>


    .....</p>


    他醒來,眼睛看到的是白色的屋頂,然後是白色的被單,床頭的鐵架上倒掛著生理鹽水,一滴一滴緩慢地落下,注入到他的體內。</p>


    他知道這是醫院,隻是從那時起,他不明白自己來自何處,自己姓甚名誰。</p>


    一個光著腦門的中年漢子和另一個施了脂粉的中年婦人出現在他的眼簾中。</p>


    “娃,你醒啦?餓不餓啊?”</p>


    婦人問他,一臉關切,慈眉善目,脂粉加重了她臉上的皺紋,看樣子快五十歲了吧。</p>


    “問啥,快給娃喂點小米粥,少喂點,大夫說不讓多吃的。”</p>


    中年漢子笑眯眯地瞅著他,聲音土聲土氣,臉上紅光滿麵。</p>


    尹向榮腦子一片混亂。</p>


    在混亂中他接受著這對中年男女的關懷,張著嘴喝下加了白糖的的小米粥,思維漸漸清晰,他看出了這對男女是一對夫妻。</p>


    而且,他們的穿著打扮,一舉一動都有著一種特別的氣勢。</p>


    尹向榮知道,那便是傳說中的有錢人的氣勢!</p>


    “你去給娃買點麥乳精,上海產的那種,再買套新衣服——從裏到外都要買,不要供銷社裏的,質量不好,式樣難看,你上城裏的百貨商店,揀最好的買,聽到了沒有?”</p>


    男人吩咐女人,聲音相當硬氣。</p>


    女人諾諾答應,神情和睦,欣然接受的樣子。</p>


    “安心緩著身子,等你好了,咱們就迴家。”</p>


    女人慈母情懷,說話都分外溫柔。</p>


    “迴——家?”</p>


    尹向榮聽得吃力,迴哪裏的家?他們到底是誰?他們認識自己嗎?自己認識他們嗎?</p>


    他的腦海急速轉動著,但他發現,關於自己怎麽躺在醫院床上的、自己來自何處,他一點都想不起來。</p>


    甚至,他的大腦一片空白。</p>


    “對迴家,醫生說過幾天你就可以出院了,要是沒啥問題,咱們迴家去。”</p>


    中年漢子說得順嘴順舌,他早已和大夫溝通多次了——這孩子腦部受創之後失去了記憶,怕是永久性的,活著已算奇跡,沒有成植物人更是奇跡中的奇跡。</p>


    “可是,我覺得我想不起來你們是誰了?”</p>


    尹向榮有點難過,他心裏滑過一個念頭,隻怕這兩個人是自己的爹娘也未必。</p>


    “娃啊,他是你爹何誌東,我是你娘金玉秀,你不小心掉河裏摔了一下,咋就認不得爹娘了啊!”</p>


    婦人何其聰慧,早從尹向榮的眼中讀懂了什麽。</p>


    她拭著眼淚,不是做秀,也不是為了打動尹向榮。</p>


    她是為這個孩子難過,年輕輕的,咋就遭了洪災劫難,衝到了黃河邊上,連自己叫啥都不知道了,更不要說他家在何處!</p>


    “爹——娘,那我叫啥啊?我咋就記不清了呢?”</p>


    爹娘兩字叫得自然天成,一下子喜得何誌東兩口子濕了眼眶。</p>


    快五十歲的人了,他們一輩子豐衣足食,做著寵大的煤炭生意。</p>


    可是命中無子,終成憾事。</p>


    兩口子三天前的午後想去黃河邊散散心,何誌東想撿一些奇石怡情,不想就遇到了被河水衝到岸上的少年男子。</p>


    救人一命生造七級浮屠!</p>


    何誌東摸了一下少年的脖子,發現尚有脈動。</p>


    背起少年就走,開著自己家的大卡車將少年送到了縣醫院中......治療到蘇醒,大夫告訴他們:少年是失憶了,關於過去,他沒有半絲記憶。</p>


    是喜還是憂?</p>


    是愁還是苦?</p>


    金玉秀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突然起了身。</p>


    “這是上蒼有眼,賜給我們的兒子啊——誌東,帶他迴家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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