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蕎能夠確定的是,她和劉明喜之間是清白的。</p>


    即使別人對他們潑盡髒水、即使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他們睡在一個被窩裏,喬蕎能夠確定的是她和劉明喜之間並沒有發生任何實質性的接觸!</p>


    她是女人,是經曆過一些事的女人。</p>


    她知道有些事總會留下痕跡,比如雨過天晴,土地還是濕的。</p>


    何況那晚,劉明喜和她都被下了藥,兩人清醒過來已被捆在了牛圈裏。</p>


    喬蕎假設過——假如自己人事不省,被別人抬到劉明喜的炕上,劉明喜保持著清醒——或者半夜醒來,發現喬蕎躺在自己身邊,劉明喜會侵犯自己嗎?</p>


    答案是否定的!</p>


    喬蕎相信劉明喜的為人,除非是他喝了迷魂藥喪失了理智。</p>


    而葛存孝似乎沒有費什麽心思,隻是讓他們昏睡過去。</p>


    害他們的人無非是想證明她和劉明喜睡在了一個炕上,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p>


    以此用來證明喬蕎是個蕩婦,坐實了她和劉明喜早已勾搭成奸的事實。</p>


    現在,她該怎麽辦?</p>


    喬蕎醒在深夜,坐等每一個黎明。</p>


    然後,她會迫使自己拚命忙碌,用來忘記發生過的一切。</p>


    有時候,她會感覺到渾身冰冷,仿佛潑在她身上的每一盆水都寒冷徹骨,滲進了她的血液,侵蝕著她的身體和靈魂。</p>


    自從她迴來,對她熱情如火的劉嫂消失不見了。</p>


    當然,從世俗的角度來看,劉嫂對她的冷漠是偶然中的必然,誰會真正在意一個身敗名裂做了醜事的女人呢?</p>


    充其量象村長的媳婦李桂花帶著幾個婆姨將她從麥場送迴家,這已是仁至義盡了。</p>


    喬蕎想到過探究真相。</p>


    比如去找劉嫂追問說法,去找葛存孝刨根問底。</p>


    甚至可以從劉嫂的老表姐兩口子身上找出蛛絲馬跡。</p>


    然而,一切都會是徒勞,所有人會一口咬定是她不守婦道,所有人會給出一樣的說法一樣的結論。</p>


    她要這麽做,無疑是自取其辱罷了!</p>


    那麽,以後,無論她和劉明喜如何相處,人們都會默認了他們之間有過肌膚之親,有過夫妻之實,她如擱在案板上的一塊肉,除了放在劉明喜這口鍋裏,再沒有男人願意聞一下!</p>


    ......</p>


    喬蕎摘下頭巾,扔下手中的笤帚。</p>


    她在清晨掃幹淨了院中的每一個角落,迫使自己停下來扔掉笤帚,是怕自己會繼續打掃下去。</p>


    好幾天,她沒有出過院門。</p>


    身體恢複之後,她下了炕忙碌不息,隻有忙碌可以讓她安靜,讓她的思想處於一種正常的狀態。</p>


    不然,她真有瘋掉的可能。</p>


    她知道大李莊的人等待著自己出現。</p>


    人們等待著她的凋謝,也等待著她的衰敗,更等待著她自慚形穢地麵對著朗朗乾坤。</p>


    人們還等待著她無路可走時最終的低頭認輸——嫁給劉明喜,默認了做錯過事,如此還能保留著一份做人的自尊。</p>


    喬蕎坐在台階上,抬頭望著天空的白雲。</p>


    是春天了,雲都是活的,千變萬化中自由飄蕩。</p>


    而她呢?</p>


    她生命中的春天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挫敗和絕望,她的心已接近了荒蕪!</p>


    喬蕎環顧院子——</p>


    孩子們都去了學校,劉明喜坐在台階上在編柳筐。</p>


    柳條是劉陽放學後帶著幾個弟妹在河邊樹林裏砍來的,上麵已結著嫩綠的新芽。</p>


    他默認了自己的雙眼失去了光明,默認了自己不堪的命運。</p>


    但並沒有放棄活著,他粗糙的大手熟練地編織著筐子,一根又一根的柳條在他的手中被賦予了新的用途,才幾天,劉明喜已編好了幾個背簍和籃子。</p>


    他除了抽煙就是摸索著編筐子,有時拄著拐杖會幫著喬蕎去井邊提水。</p>


    喬蕎怕他有閃失,常常用力扶著他。</p>


    隻有這時,劉明喜臉上的線條會呈現出一種久違的幸福和喜悅。</p>


    喬蕎知道,他是喜歡著自己的。</p>


    而她呢?她的心呢?</p>


    她問自己,心裏掠過憂傷和迷茫,另一個男人的臉會浮現在她的眼前。</p>


    高高瘦瘦,笑起來嘴角有著隱約的大酒窩。</p>


    她到現在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恨著馬小國還是想著馬小國。</p>


    隻希望,從此以後,他再也不要出現,永遠不要再和她晤麵。</p>


    .....</p>


    偏偏,緊閉的院門在某個清晨打開時發現了兩袋子白麵和兩袋子大米。</p>


    還有好幾斤豬肉。</p>


    劉招弟大驚小怪跑進屋子給喬蕎報告消息,臉上有著狂喜和驚訝。</p>


    誰會趁著夜黑放下這些東西?</p>


    喬蕎閉著眼心裏暗自揣摩,覺得除了馬小國,還有可能是王大強。</p>


    她得去落實一下心裏的疑惑。</p>


    更重要的是,她讓劉招弟放學去看過劉梅英幾次了,劉招弟總說大姐不在商店裏,商店裏隻有王大強一人。</p>


    她不放心,她擔心著大閨女。</p>


    要走出這院門,喬蕎才知自己的腳步如荷千斤。</p>


    總不能關著自己一輩子,不去麵對外麵的世界吧?</p>


    如果自己走不出去,那麽以後紅星廠的命運最終落在了喬麗麗的手中!</p>


    難道真的要辜負了李光明的交托?辜負了自己深藏於懷的夢想嗎?</p>


    喬蕎問自己。</p>


    她穿上了新衣,梳好頭發。</p>


    她在星期天的中午行將出門,在出門之際,一遍又一遍交待家中的娃們一定照看好劉明喜。</p>


    “娘,你放心去吧,到了鎮上小心點,見到大姐了代我們問好,告訴她我們想她了。”</p>


    劉招弟送她出門時熱切地說道。</p>


    喬蕎點點頭。</p>


    她跨上了自行車。</p>


    春天的河灘已染上了新綠,河水有些渾濁,讓她莫名地就想起了被洪水衝走的尹向榮!</p>


    “若是向榮在,也是好的。”</p>


    喬蕎心裏喟歎著,生出對生命的熱愛和遺憾。</p>


    一定要活著,活下去。</p>


    不然就看不到春天了,看不到這個讓人可憎又可親的世界了!</p>


    她騎車上路,陽光照在她消瘦的身上,溫暖著她冰冷的心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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