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玲玲傍晚迴到家中,婆婆坐在門道的小凳子上給豬剁著野菜。</p>


    一見她來,咣當一下扔下菜刀,跟著她進了屋子。</p>


    “李忠家的,給你說件事,李忠走時說過,等他先去水電站,隨後讓你過去,你趕緊收拾收拾,明天了上路!”</p>


    猶如一聲晴天霹靂,驚得姬玲玲全身都抖了起來。</p>


    “娘,李忠走時你連他的麵都沒有見到,他幾時說過這樣的話?他怎麽不給我親自說啊?”</p>


    姬玲玲反問婆婆。</p>


    李忠娘擰著兩道掃帚眉,冷聲說道:“你咋知道他和我沒見麵?民兵連不讓外人知道,我還親自去送走了他,咋的,我作娘的比不得你這個媳婦親?”</p>


    “那——那我要走了,地裏的莊稼咋辦?可不是大李莊咱一家的,還有我娘家的田地呢,再說,我爹怎麽辦?”</p>


    姬玲玲問得很無奈,李忠娘正要迴答,門外麵傳來張鳳女的聲音。</p>


    “吆,侄兒媳婦這樣仁義孝心,舍不得兩處的莊稼地,也舍不得自己炕上的爹,可惜這兩樣都是帶不走的!”</p>


    說著已進了屋子,眼睛上上下下瞄著姬玲玲全身,強壓著妒忌和火氣。</p>


    “所以,嬸子,我怎麽去找李忠?山高水遠,總不得把莊稼地和我爹都撇下不管吧。”</p>


    姬玲玲還是尊敬著她,畢竟張鳳女是李忠娘的大嫂子,李忠的親嬸娘。</p>


    張鳳女笑笑,自顧自地坐在了椅子上,彈了彈新褲子上的灰塵,臉上有著三分和藹七分刁鑽說道:“好辦得很,你娘家的地交給生產隊,反正你是嫁到李家的人了,這事也不合乎情理,就算是生產隊同情你爹,可你爹現今吃的可是我們李家的飯啊——”</p>


    “嬸子,那邊的糧食我都帶過來的,我種的糧食夠我和我爹吃幾年的,地可以交給生產隊,總不能把我爹也交給生產隊吧?”</p>


    看著姬玲玲有些生氣的樣子,張鳳女幹脆利索說道:“有兩條路可走——要麽將你爹留下,李忠娘和李紅紅伺候,要麽你想辦法帶走,這樣可以了你的心願!”</p>


    姬玲玲瞬間明白了這是誰的主意!</p>


    這個嬸娘,可真是為了她操碎了心啊。</p>


    不由沉下臉,冷笑道:“嬸子主意不錯,處處為我著想,可真是難為你了,不過——我要是不走呢?”</p>


    “那可由不得你,你是我兒子的媳婦,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他到哪裏,你必須跟著去哪裏!”</p>


    李忠娘在張鳳女使了個眼色後叫囂起來,指頭差點戳到了姬玲玲的臉上。</p>


    “那他要是死了呢?我總不能跟著他去死!”</p>


    “啪——”</p>


    未等姬玲玲反應過來,李忠娘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臉上。</p>


    “好啊,你個不要臉的賤貨,敢咒我兒子去死,我看你是成心不讓我活了!——老天爺啊,這可怎麽辦?這讓我如何是好啊!生的兒子不中用,被派到黃河邊上去做工,娶的兒媳婦不守婦道心裏光想著野男人,一心想留在大李莊會野漢子,這可怎麽辦啊,老天爺爺.....”</p>


    李忠娘仗著有張鳳女在場,沒皮沒臉地哭喊著衝出屋子,一屁股坐在了院中央喊起來。</p>


    姬玲玲抬起頭盯著張鳳女。</p>


    看她臉上有著藏不住的得意,知道她非逼著自己離開才能合意。</p>


    “嬸子,我答應你們,帶我爹離開去找李忠。”</p>


    “呀,這才是我們李家的好媳婦嘛,讓別人都覺得你懂事孝順,李忠臉上也有光,心裏也高興!”</p>


    張鳳女站起身,一臉的喜形於色。</p>


    最高興的人是她,可不是李忠。</p>


    姬玲玲苦笑一下。說道:“嬸子,讓我娘進屋吧,別在院裏哭鬧了,鄰居看到笑話。”</p>


    張鳳女這才去拉院中的弟媳婦。</p>


    “要不你明天就動身,我鄉上有認識的熟人,正好有順車去黃河南邊拉運貨物。”</p>


    張鳳女已經等不及姬玲玲離開了,姬玲玲站在廚房門口,聽到張鳳女在問自己。</p>


    尤其是喬麗麗迴來說有新的製磚設備要投放到一家磚廠。</p>


    隻要姬玲玲一走,她可以讓喬麗麗大展身手,相信沒有其他人可以撼動喬麗麗在齊偉業心中的地位。</p>


    剩下喬蕎,張鳳女才不會把她放在眼裏。</p>


    看來是不走不行了——</p>


    不走,婆婆會到處給別人說自己勾引野男人,會把她和王大強的事再加鹽加醋重炒一遍。</p>


    張鳳女和喬麗麗更不會放過她,她們會想盡法子折磨她。</p>


    一旦成為威脅,便會有了生存危機。</p>


    姬玲玲的存在對張鳳女和喬麗麗造成了無聲地威脅,她們必將聯手除去這種危機。</p>


    喬蕎幫不了她的。</p>


    齊偉業願意幫她,可那得需要姬玲玲付出代價!</p>


    ——說不定他和張鳳女沆瀣一氣也有可能。</p>


    為的是讓自己去求他。</p>


    ......姬玲玲的腦子在嗡嗡響動,她聽到了東廂房爹的長歎聲。</p>


    怎麽可以忍心把爹留下來跟著受罪呢?</p>


    與其這樣左右為難地活著,不如一走了之!</p>


    “好的,嬸子,你安排,明天走也合適!”</p>


    姬玲玲進了廚房,給大鐵鍋裏舀水,眼淚一不留神掉進了鍋裏.......</p>


    天黑之後。</p>


    姬玲玲去了紅星磚廠。</p>


    這幾天在裝窯,她知道喬蕎就在磚廠加班。</p>


    “嬸子——”</p>


    “玲玲,今晚又不是你的班,你來做啥?”</p>


    喬蕎從姬玲玲的臉上發現了異樣,燈光落進她的眼中,仿佛起了一層秋霧。</p>


    “嬸,我來給你說一聲,我明天不來上班了,我得離開大李莊,離開楓城,前往黃河南去找李忠。”</p>


    “啥——玲玲你這是在說啥胡話,咋迴事,快給嬸子說說!”</p>


    喬蕎拉著姬玲玲來到僻靜處,急著問了個一清二白。</p>


    “這分明是張鳳女的主意,喬麗麗也難說摻與到了裏頭,她一聽縣委書記來咱廠子,跑我家吃了頓飯,你陪著小樹林轉悠了一下就受不了了——對了,說不定是她聽說了要給磚瓦廠落實一台設備的事——準是這樣,所以急著打發你離開這裏,好放放心心擺平齊偉業,讓好事落到她們婆媳二人身上!”</p>


    喬蕎分析到位,但沒有了法子。</p>


    這是人家李家的家事,姬玲玲是李忠的媳婦,夫妻二人理應當在一起。</p>


    沒有錯啊。</p>


    可是,姬玲玲在大李莊都受盡李忠的百般折磨,離得遠了就更難擋得住獸行。</p>


    姬玲玲一走,齊偉業定是灰了心敗了興,冷淡了紅星廠不說,隻怕在張鳳女的淫威下岌岌可危!</p>


    喬蕎看著姬玲玲哭泣,眼淚也掉了下來。</p>


    哭能頂啥用,得想辦法留下她才對。</p>


    眼下,救姬玲玲的也隻有齊偉業了。</p>


    當初是喬蕎找他幫著姬玲玲教訓一下李忠,齊偉業做到了,將李忠破例弄到了民兵連,再找事由發配到了黃河水電站。</p>


    可她沒想過要把姬玲玲牽連到這些事上。</p>


    現在,就算勸說姬玲玲和李忠離了婚,隻怕李忠也不願意。</p>


    喬蕎一刻也呆不住了,她拉著姬玲玲說道:“玲玲,你先迴家去,去不去黃河那邊還不一定,我現在就去找齊偉業,讓他給咱想想法子。”</p>


    姬玲玲想說這事未必齊偉業願意管。</p>


    剛要張口,喬蕎已跑到辦公室門前騎了自行車,路燈稀薄,她的身影像鳥一樣飛出了廠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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