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李莊的最西邊,有一戶人家。</p>


    夫婦二人育有三個兒子,他們的日子雖然貧窮,但尚能飽足。</p>


    後來,孩子們漸漸長大,日子過得捉襟見肘,女人便生出了怨歎。</p>


    她出生農家,卻生得窈窕可人,是方圓幾十裏有名的美人。</p>


    看著村裏別的人家都過了富裕的日子,婆姨們在田間地頭顯擺著自己男人如何如何能幹,她迴到家便和男人吵了起來。</p>


    有了第一次的爭吵,便有了第二次。</p>


    然後像進入了某種惡性循環,夫婦二人從互罵到了動手打架。</p>


    “這日子再也沒法過下去了!”</p>


    她在一個傍晚披頭散發跑出門,徘徊在村頭曠野,最終做出了許久折磨心靈的決定。</p>


    她答應了李全富的示愛,相信了他的許諾,交出了自己的一切。</p>


    她以為自己將迎來新的開始新的幸福,李全富用嘴巴描繪的美妙前景,將是她人生的另一個轉折。</p>


    不想在一個夜晚走進樹林,上了李全富的舊吉普車,火苗剛剛開始燃燒,就聽到有人砸破了後車窗。</p>


    她和李全富都以為,一定是她男人,盛怒之下,將要砍了他們。</p>


    車子發動,慌不擇路,一下衝向樹林中的土坑。</p>


    隨著車子翻滾,她本能發出一聲尖叫,然後,她便墜入到了無窮無盡的混沌黑暗中......</p>


    沒錯,這個女人就是被李全富勾搭過、最終妥協於誘惑、投懷送抱的朱小娥!</p>


    劉建華判了死刑被槍決之後,大李莊的人起初還記得朱小娥。</p>


    後來,漸漸忘記了她的存在。</p>


    隻有在看到她的三個兒子時,人們的眼光中才閃過一絲悲天憫人的同情。</p>


    劉建華和朱小娥的三個兒子,最大的才十四歲,最小的九歲,三個小子都輟了學。</p>


    村長曾努力把三個小子送進學校,吃飯問題派到各家輪流解決,但都沒超過一月,三個小子重新迴到家中。</p>


    沒有父母管教的孩子,恰如流放在原野的馬駒,隻能任他們各自長大。</p>


    朱小娥從醫院接迴來,躺在炕上大半年過去了。</p>


    世間的風風雨雨仿佛與她無關,每天大兒子會給她喂些半生不熟的粥,扶她看看窗外的院子。</p>


    院子中從今年夏天長滿了野草,淹沒了以前的菜園。</p>


    若朱小娥尚有記憶,應當記得她和男人種下的大片向日葵,到了秋天三個兒子搶著掰向日葵的歡笑。</p>


    可惜,她的目光渙散、呆滯,她的嘴角流著口水,頭發已結成了肮髒的灰塊,全身被虱子和跳蚤咬得沒有一處好肉。</p>


    喬蕎曾來過好幾次,帶著劉梅英和劉招弟幾個閨女。</p>


    她和劉梅英負責給朱小娥洗頭擦身,其它閨女負責洗衣服打掃。</p>


    然後給三個小子做頓好吃的。</p>


    麵櫃裏米麵不缺,那是村裏集體捐的,隻是生了蟲子,需要過濾後才能做飯。</p>


    村裏其他人是輕易不敢踏進朱小娥家中的。</p>


    劉嫂一日碰上了喬蕎從她家出來,慌得將喬蕎扯到草垛後,變了臉說道:“好大的膽,你沒聽張鳳女說過嗎?誰要管朱小娥的閑事,除非不想在這大李莊住下去了!”</p>


    喬蕎大吃一驚,悄聲說道:“嫂子,小娥是有錯,可沒了男人,自己癱了,大小便都在炕上,總得有人管管吧。”</p>


    劉嫂剜了她一眼,看四下無人,指著她的額頭訓斥:“你要想把養雞廠辦下去就消停些!你要想領到一年的補助化肥就不要再管這閑事!除非張鳳女不知道,不然你以後在大李莊寸步難行!——知道她三個小子為啥不上學了嗎?張鳳女能容得了他們?——讓他們活下來都不錯了!李全富讓誰砍死的?誰又勾引的李全富?你也不動動腦子想一想!”</p>


    劉嫂教訓完匆匆離去。</p>


    喬蕎嚇出一身冷汗。</p>


    她沒有想到惡果會臨到癱了的朱小娥身上,就連無辜的三個孩子都放不過。</p>


    第一次,她生出了一定要掙錢超過張鳳女的想法。</p>


    喬蕎沒有再去過朱小娥家,隻是隔些日子,讓劉梅英偷著去送一些吃的用的。</p>


    她為此愧疚不已,可是又有什麽辦法?</p>


    新房的宅基地都是張鳳女幫著辦的,養雞廠的扶貧項目是她跑下來的,建設費用多一半都是她掏的錢!</p>


    朱小娥自生自滅躺到了暮秋。</p>


    在一個下午時分,她突然醒了。</p>


    她僵硬了好久的手動了一下,小兒子最先看到,高興地喊了起來:“娘,娘你動了!——哥,哥,快來啊,娘動了啊!”</p>


    大兒子聞聲而至,他趴在炕頭看到娘的雙眼流出了眼淚。</p>


    娘的嘴蠕動著,緩緩地吐出一口濃痰,指了指屋子的北頭。</p>


    “娘,你是不是想吃東西?我喂你粥喝。”大兒子端來了早已涼透的小米粥。</p>


    朱小娥擺擺手,眼睛閉了又睜開。</p>


    她的嘴唇顫得厲害,大兒子將耳朵貼在了娘的嘴邊。</p>


    “張——張......鳳——女.....”</p>


    娘拚足了氣力吐出這三個字。</p>


    大兒子明白過來,娘這是想見到張鳳女。</p>


    她是娘的仇家,娘見她做什麽?</p>


    娘擺擺手,他剛要離開去叫張鳳婦,娘又似乎想有話說,大兒子將耳朵又貼過去。</p>


    “喬——蕎......”</p>


    “娘,你到底是想見張鳳女還是喬蕎啊?“</p>


    娘伸出兩個指頭。</p>


    大兒子吩咐老二去河灘叫喬蕎,自己去磚瓦廠叫張鳳女——不管她來不來,娘一定有話要對她講。”</p>


    朱小娥瞪大了眼睛,她在等待著張鳳女和喬蕎的到來。</p>


    最先來的是張鳳女,她本不來,可是朱小娥家的大兒子眼巴巴地望著她,磚廠裏的人一聽癱了許久日子的朱小娥醒了過來,都有些好奇。</p>


    張鳳女也心存好奇——她到底要見自己做什麽?</p>


    進了臭氣熏天的屋子,張鳳女掩著鼻子來到了炕頭。</p>


    她看到這個昔日美豔如花的婦人,早已憔悴成了一具行屍走肉。</p>


    沒有血色的臉上,似乎幹癟得像糊上了一張白紙。</p>


    “你,找我?有什麽事嗎?”</p>


    張鳳女從來沒有同情過朱小娥,就算她死上八百迴,她都不會為她惋惜!</p>


    一個勾引了自己男人的女人,粉身碎骨都解不了她心頭的恨,何況自己的男人因她斷了一條腿又被她男人砍成了肉泥!</p>


    朱小娥的眼淚無聲地流了出來。</p>


    她的嘴唇顫抖著、她的身子掙紮著。</p>


    “嬸子,你耳朵靠近我娘,這樣才能聽得到她說什麽。”大兒子提醒張鳳女。</p>


    也看看肮髒的被褥,滿頭滿臉汙垢的朱小娥,強忍著惡心將耳朵貼向她。</p>


    “我——錯——了!原......諒......我......”</p>


    朱小娥用了全身的力氣吐出這六個字!</p>


    她的脖子被什麽扯住了,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p>


    喬蕎此時正好進來,她走到了炕頭,問道:</p>


    “姐姐也在,她說什麽了?我看她不太好的樣子。”</p>


    張鳳女的牙咬得咯咯直響,她抬起頭來,眼淚在她的眼眶中打轉,仇恨醞釀得太久,她的心頭已挽了無數個死結。</p>


    “休想!你個賤人!你就是死了我也不會原諒你!別以為你假惺惺說你錯了我會原諒你——我不會的!永遠都不會的!你和你男人下地獄去吧!賤人!“</p>


    張鳳女旋風一樣丟下喬蕎跑出了屋子。</p>


    喬蕎俯下身子,輕喚道:“小娥,小娥妹妹,是我,我是喬蕎,我是你喬蕎姐啊!......”</p>


    朱小娥的目光投向她,仔細看著她,辨認著她。</p>


    她的嘴唇連顫動的力氣都沒有了。</p>


    但她的眼睛分明在說著什麽——她奮力舉起了手指,指了指炕頭的三個兒子。</p>


    最後,將指頭落在了喬蕎身上。</p>


    喬蕎瞬間明白過來——朱小娥把三個兒子托付給了她!</p>


    三個兒子同時看懂了娘的意思,他們一下子就流出了眼淚。</p>


    喬蕎伸出手握住了朱小娥的手——那是一雙已失去血肉的皮囊。</p>


    在她想要安慰一下朱小娥之際,她感覺到了朱小娥的手忽然鬆散開來。</p>


    她看著朱小娥——她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目光停留在了窗外的日光影上.......</p>


    喬蕎將她摟在懷裏,淚水滴在了朱小娥的臉上。</p>


    朱小娥死了,剛好三十五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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