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強出現在劉梅英的視野,是清晨。</p>


    落了霜的麥場上幾隻麻雀跳來跳去尋找著糧食,劉梅英正跪在草垛前抽麥草準備燒水做早飯,她答應過幾個妹妹今天要給她們蒸南瓜包子。</p>


    眼睛裏瞥見王大強站在麥場邊,抓耳撓腮像隻大猴子。</p>


    她裝沒看到,王大強對村裏別的閨女熱情得很,唯獨對劉梅英姊妹幾個冷漠淡然。</p>


    不就是嫌棄她們長得醜嘛,他娘還不是嫁給了她爹劉二柱。</p>


    劉梅英心裏懷著怨恨,裝滿一背簍麥草轉身要進家門。</p>


    “劉梅英,你等一下——”</p>


    王大強撐不住了,他天不亮就在劉家大門口徘徊,他有重要的事找劉梅英。</p>


    “啥事?”</p>


    劉梅英冷冰冰地問。</p>


    “也沒啥事,就是——你能不能給你娘說一下,把我娘變醜一些。”</p>


    王大強下了很大的決心,終於說出了憋在心裏的話。</p>


    劉梅英愣住了,別人都是希望自己的娘變美麗變漂亮,這個王大強腦子進了水生了鏽,居然要讓王翠芬變醜一些。</p>


    劉梅英噗呲一下笑了。</p>


    “你娘讓你來的?”她有些好奇。</p>


    “不,是我自己來的,你答應我好嗎?”王大強很認真。</p>


    劉梅英放下背簍想了想,說道:“隻怕我娘沒這個本事,從來都是讓人變好看,可沒聽說要讓別人變醜,變醜有什麽好處?象你們家的人不是嫌棄我們嗎?”</p>


    王大強撓撓後腦勺,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p>


    “這事,很重要,你給你娘說一下,讓我娘醜一些,省得她到處跑,如今活也不幹,飯也不做,聽別人說,她快不要我們幾個了......”</p>


    王大強的話音包裹著淒然,劉梅英的心一下子湧上來了同情和憐憫,走近幾步,輕聲說道:“大強,大人的事我們還是少摻和吧,為著他們,我們動手打過架,今兒我就向你道個歉吧。”</p>


    說完拎起了背簍轉身就走——她看到三嬸陳白花蓬頭刺腦地向這邊好奇張望。</p>


    “劉梅英,你一定給你娘說說啊——”</p>


    王大強掙紮著喊了一句。</p>


    他得迴家做早飯,做完早飯喂豬,喂完豬還得劈柴......</p>


    家中總有做不完的事幹不完的活,娘已徹底不顧家了,走火入魔一般,打扮好自己就出了門,繼父劉二柱整天躺在炕上,不是抽煙就是睡覺。</p>


    三個弟弟要上學,這個家隻能靠王大強了。</p>


    “大強,大強,過來,大清早的,在幹啥呢?”</p>


    陳白花熱情地招唿著王大強,她看到王大強和劉梅英兩人在麥場上欲語還休的樣子,心裏就有了別的想法。</p>


    “嬸子,我找劉梅英有點事。”</p>


    “啥事?給嬸子說說。”</p>


    陳白花不願錯過每一個打聽閑話的機會,看看快長成大小夥子的王大強,她知道找一個姑娘家意味著什麽。</p>


    “沒啥,就是關於我娘的事——我想讓喬家嬸子把我娘變醜一些。”</p>


    王大強不好意思說道,他到底是孩子,什麽人都願意相信。</p>


    “哦,原來為這事啊——”</p>


    陳白花拉長了尾音,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p>


    這個王翠芬,是美過火了,是得變醜一些了。</p>


    她占盡了大李莊女人們的風頭。</p>


    可是較於對王翠芬的嫉妒,陳白花對喬蕎的怨恨已達到了不可遏製的地步。</p>


    她將王大強扯到了僻背處,壓低聲音說道:“大強,嬸子告訴你件事,可不能給外人說啊,你娘變成這樣子,都怪這個喬蕎,你知道她是啥嗎——”</p>


    “她是啥?”</p>


    王大強一臉懵逼看著陳白花故作神秘的眼睛,問道。</p>


    “妖精!巫婆!專門禍害女人們的怪物!”</p>


    “啊!!!”</p>


    王大強嚇得目瞪口呆,他不明白劉梅英的娘、那個從前醜陋現在變得逐漸好看起來的女人,怎麽會是傳說中的怪物。</p>


    “大強,你想想看,要是普通人,怎麽可能將一個人的樣子改變?怎麽可以將你娘變得這樣不顧家不要你們?村裏的老人都去九天玄女娘娘殿求過簽問過卦,玄女娘娘都說她是禍害下界——就等有人收了她滅了她,大強啊,你還沒明白是怎麽迴事嗎?”</p>


    陳白花情緒激動,恨不能自己親手去撕毀喬蕎的身子。</p>


    王大強張大了嘴巴抬頭望天,快到初冬的早晨彌漫著灰色的霧靄,喬蕎家屋頂的的煙筒裏升起陣陣青煙。</p>


    這一切,讓他內心湧來了莫名的恐懼。</p>


    原來,劉梅英的娘是個妖怪,隻有妖怪才有改變一個人容貌的能力,隻有妖怪才讓自己的娘變得瘋狂而無情。</p>


    他攥緊了拳頭,牙齒抵著嘴唇。</p>


    “嬸子,她真的是妖怪嗎?”</p>


    陳白花認真地、堅定地點了點頭,看四下無人,叮囑道:“我聽老人們說,隻有將這個怪物投進村子的井裏,用河灘裏的白石頭封了,才能鎮住她的妖氣......”</p>


    王大強已走開了。</p>


    他的心跳得如此狂熱,腳步如此鏗鏘有力,他的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替天行道,為民除害,滅掉喬蕎,拯救娘親!</p>


    陳白花望著王大強離去的背影長出一口氣。</p>


    “自古英雄出少年,想不到王翠芬生了這樣一個血氣方剛的兒子,看來,除妖滅怪,就得靠他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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