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一動,楊逍眯起眼睛,轉頭看去,視線敏銳捕捉到自黑暗中走出的那人影,眼神不由一滯。


    是個中年男人。


    他穿著件銀白sè的長衫,在月光下散發著淡淡的銀光,恍如一位威武的將軍,顯露出矜傲強橫的上位者氣勢。


    “爹!你怎麽來了?”迴頭看了一眼,唐采薇麵sè微變,慌忙鬆開抓著楊逍胳膊的手,柔柔叫道。


    這個中年男人,正是她的父親,唐府的主人,神龜城近十年來最成功、最勵誌的冒險者——唐富貴。


    “我再不來,你就要被這小子拐走了!”唐富貴冷冷說道,銳利的目光,仿佛兩把百煉jing鋼鑄成的利劍,要把楊逍洞穿。


    被父親發現和情郎在這裏私會,唐采薇心中囧急,既有少女的嬌羞,也擔心父親對楊逍不利,急得鼻尖上冒出汗珠,支支吾吾,“我……”


    “好了,不用說了。”擺擺手,唐富貴沒為難女兒,眼神轉向楊逍,“就你,也想出海?一個後天三重的小子,純屬找死!”


    聲音中帶著濃濃的不屑和嘲諷。


    事實上,唐富貴這話雖是打擊楊逍,但也絕非虛妄。出海的危險,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這些年,他雖已是先天強者,修為強大,但偶爾晚上睡覺夢到出海,都會滿頭大汗的驚醒。


    實在是太兇險了,步步危機,如履薄冰,能夠平安迴來,全是上天眷顧。


    “爹,你說什麽呢!”唐采薇維護楊逍,大著膽子搖晃父親胳膊,半撒嬌半哀求道,“爹,你有什麽保命的秘訣,教教逍哥吧。”


    唐富貴麵無表情,“沒有。叫他快點出海吧,早死早超生。”


    聽到這尖酸刻薄到極致的嘲諷,楊逍眼神閃過一抹自嘲,隱藏在袖口的手,微微的顫抖著。


    咬牙隱忍片刻,楊逍朝前一步,朗聲說道,“唐伯父,你可敢和我打個賭?若是……我能從無極海平安歸來,你把薇兒嫁我如何?”


    “哈!”


    像是聽到世上最滑稽的笑話,唐富貴放聲大笑,眼神卻更加冰冷,看死人一樣,直直盯著楊逍,好一會兒,冷冰冰道,“就你?你也配和我賭?若不是看在薇兒麵子上,我早一腳踩死你了,小癟三!”


    “我唐富貴奮鬥大半輩子,出生入死,為的就是我女兒以後能有個更高起點,憑什麽便宜你?”


    “告訴你,小子,就算是你能撿迴一條小命來,想娶薇兒,兩個字,沒門!”


    轟……


    恍如當頭一個霹靂,楊逍腦海一片空白,直氣得全身發麻,胸膛血液急速奔湧,眼睛都是漲得通紅。


    萬萬想不到,唐富貴竟然會這麽說!


    貧窮會暴露一個人的本xing,為了錢,去燒殺擄掠,去奴顏婢膝,甚至去出賣良心和**。


    富貴,也會。


    尤其是那種短時間內發家的暴發戶,從窮人到富人,心態往往會畸形膨脹,忘記自己姓什麽,更加麵目可憎。


    唐富貴,無疑就是這種人。


    出海之前的唐富貴,可不是這樣的。


    那時他雖窮,卻是那個和藹可親的唐伯伯,很多次都會揉亂自己的頭發,笑眯眯說道,小逍子,等你長大後,我把薇兒嫁給你怎麽樣?


    楊逍一直以為,唐富貴發家後,排場雖然大了,自己很難見他一麵,但他的本xing應該不會變,自己隻要取得一定的成就,他不會阻攔薇兒嫁給自己。


    而且,楊逍之所以執意出海,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在他心底深處,隱隱把唐富貴當chéngrén生偶像,當成奮鬥目標。


    但,楊逍萬萬沒想到,唐富貴竟然會這麽說!


    一時間,楊逍心中所有的美好都破滅了。


    ……


    父親不容置疑的聲音迴響在耳畔,唐采薇嬌弱的身軀,更是簌簌簌發抖,一連退了好幾步,冰涼的小手尋覓到楊逍的大手,緊緊攥著。


    楊逍溫暖粗糙的大手,讓她心中憑空生出幾分勇氣。


    抿著嘴唇,她淒然抗議道,“爹,你……你不能這樣。我和逍哥,你是知道的。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逍哥這麽好,你為什麽不能接受他?我……我……這輩子,我非他不嫁!”


    哼!


    聽到這話,唐富貴勃然大怒,厲聲斥責道,“薇兒,你這是說的什麽話,傳出去讓人笑話!”


    罵了一句,似乎感覺語氣有點重了,唐富貴長歎口氣,語重心長道,“薇兒,爹知道,從小到大,你都是最乖的。放心,爹一定給你找個如意郎君,不管是相貌人品,還是家世才華,都比這小子強千百倍。這小子如今這幅落魄模樣,又怎麽配得上我女兒?”


    “你最愛吃的白玉糕,十兩銀子一塊,他養得起?”


    “你穿的金絲玉線綾羅綢緞,百兩銀子一匹,他買得起?”


    “再說,這小子沒什麽本事,偏偏還倔傲不知低頭,就是塊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把你嫁給他,爹一萬個不放心。”


    聽到這些話,楊逍臉sè鐵青,緊緊抿起嘴唇,一言不發。


    唐富貴當著自己的麵說這些話,當真是半天也不顧忌自己的感受,半點情麵也不留。


    縱然自己心中怒火滔天,又能怎麽樣?


    這種事,沒什麽好說的。


    總而言之,就兩個字,實力!


    自己若是富可敵國,或是家境顯赫,或是先天強者,他唐富貴巴不得把女兒嫁給自己呢。


    出海!


    唯有出海!


    楊逍的念頭,愈發純粹起來。


    距離薇兒成年嫁人,還有將近一年時間,自己定要混出個人樣!


    被父親連珠炮般的一串問題問懵了,迴過神來,唐采薇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看看父親,再看看楊逍,柔弱的眸子深處,一抹決然,愈發明顯。


    “爹,我長這麽大,從來沒違背過您什麽。我知道,您都是為了我好,我可以不吃白玉糕,也可以不穿綢緞裙,但……你若是不讓我嫁給逍哥,我……我就死給你看!”


    “不可!”楊逍和唐富貴異口同聲驚唿。


    相互對視一眼,氣氛陡然凝滯。


    兩人都沒想到,xing子向來柔弱的薇兒,竟然能說出這話。


    狠狠瞪了楊逍一眼,唐富貴眼神中怒火洶湧,強盛的氣勢驟然噴發,壓得楊逍後退好幾步。


    唐富貴此時的心情,就像是農民辛辛苦苦十幾年種出來的水靈白菜,眼看馬上就要成熟,卻被一頭豬拱了。


    都是這殺千刀的小子,讓自家女兒走火入魔。


    恨!


    唐富貴恨不得一巴掌把楊逍拍死在這兒。


    但,也隻能想想而已。


    他心中很清楚,照這個架勢看,真要在這殺了楊逍,女兒絕對會恨死自己。以她的xing子,保不準,會做出殉情那等傻事。


    不能著急……得想個法子才是。


    眉頭緊緊皺著,沉默片刻,眼珠子轉了幾轉,唐富貴心中有了計較,一個方案漸漸成型。


    “楊逍,我問你,你可是真心實意對薇兒的?”


    嗯?


    聽到這問題,楊逍心頭重新浮現出一絲希望,堅定道,“是。”


    “你可以為薇兒去死嗎?”


    微微沉吟片刻,楊逍又道,“我不會為了她去死。但,我可以保證,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就絕對沒人能傷害她半分。”


    唐富貴一陣長久的沉默。


    如刀鋒般銳利的眼神,上上下下盯著楊逍,看了好一會兒。


    許久。


    他長長歎了口氣,臉上流露出幾分心灰意懶,眼神中滿滿的無奈,重重拍了拍楊逍的肩膀,語氣蕭索道,“哎,女大不中留,你去吧!隻要你能出海歸來,證明你的能力,我就把薇兒嫁你。”


    楊逍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迴過神來,心髒砰砰砰跳著,油然而生一股子暖流,急急問道,“當真?”


    “誰都知道,我唐富貴一諾千金,從不半句虛言。”


    峰迴路轉,極端的興奮湧上心頭,楊逍的身體止不住顫抖,真想放聲大吼,盡情發泄心中喜悅。


    天知道,這幾年堅持的有多辛苦,這段不被祝福的地下戀情,當真是讓人心力交瘁。而現在,總算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唐采薇小臉紅撲撲的,眉宇間也是抑製不住的喜意,拉起父親的胳膊,她軟聲撒嬌道,“爹,你真好。剛才……剛才對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


    一個是生養自己的父母,一個是認定一生的男人,二選一,簡直是要逼死她。


    這個結局,無疑是皆大歡喜。


    寵溺模模女兒腦袋,唐富貴擠出一絲笑容,“傻孩子,爹爹不對你好,還能對誰好?好了,天sè不早了,跟爹迴家吧。”


    戀戀不舍迴頭看了楊逍一眼,唐采薇似乎想到什麽,小聲哀求道,“爹,你等一下,我再和逍哥說兩句話。”


    “還有什麽好說的?”


    “就兩句,求求你了。”


    眉頭擰了擰,唐富貴耳根一軟,緩緩點頭。


    “爹,你去那邊啦,說完我就跟你迴去。”唐采薇不好意思的央求道。


    “你!”老臉一黑,沉默片刻,唐富貴終究是沒能拗過女兒,朝楊逍丟過去一個jing告的眼神,背著手,朝走向遠處。


    “爹,再走遠一點嘍……不許偷聽……”


    唐富貴腳步一滯,一個趔趄,踢起一蓬沙子,眼神中悄然閃過一絲冷芒,心中某個念頭,愈發堅定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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