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靜觀樓吃的酒也算韋刺史給王勃的餞別酒了,他公務繁忙,畢竟要管理一州之地,所以王勃走的那一天他沒時間相送。不過卻派了韋承慶與王勃一起去長安。


    韋承慶本身就是兩年前的及第進士,明年春天“守選”就該結束,然後由吏部考核合格做官,所以現在去長安也不算早,正好與王勃同路。


    而且長安乃國都,地大物博,就怕王勃這個第一次去長安的菜鳥分不清東南西北,轉得暈頭轉向,到時候錯過了國子監進學時間,所以韋承慶同路剛好可以給他當向導。


    從絳守居園池出來後,已是快到坊市關門的時候。


    王勃迴到客棧,剛打開門,便看見一襲白裙的月奴跪坐在榻上,似乎坐了很久,等著他迴來。


    見他迴來,月奴躬身一禮,額前青絲垂下,甜甜地說了一句:“你迴來了。”


    王勃打個酒嗝,往榻上一坐,把折扇放案上,方才看向月奴,打量了她一會兒,忽然笑道:“怎麽,有事?”在他的記憶裏,但凡她有什麽事要跟他商量,就會輕言細語得讓你受不了,但表情卻出賣不了她的心情,既忐忑又嚴肅。


    月奴緩緩抬起頭,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道:“聽說四郎得韋刺史保舉,要去國子監進學?”


    王勃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笑道:“對,國子監在長安。”


    月奴張了張口,卻似乎猶豫不決,王勃卻道:“然後你想說,這樣一來,你與大仇人武媚的距離就近了,你就可以趁著夜晚單槍匹馬殺入皇宮,在無數禁軍的刀劍下取武媚的首級,結果反被逮捕,然後你太原王家僅剩的血脈又減少了一個,而我龍門王家因為受到你的牽連,也要被滿門抄斬……”


    月奴似乎是看見了王勃描述的可怕的場景,抱著頭驚恐地尖叫道:“不,不是那樣的,就算奴不幸被捕,也不會供出你們,奴會即刻自刎或者咬舌自盡。”


    王勃歎道:“月奴,某不是怕受到你的牽連,而是要告訴你,你太天真了,你以為你武藝高強,就可以幹掉嫵媚了?沒錯,你現在的武藝已經不下於某,但是皇宮戒備森嚴,高手如雲,並非你想象的那麽簡單,就是一隻麻雀飛進去,也會被瞬間射成刺蝟,更何況是你呢?”


    “就算你選擇自殺,可你想過阿娘的感受沒有?她會有多傷心,她一直把你當作女兒來看待。還有某,某一直把你當成……親妹妹看待,你死了,某一定會為你報仇的,難道你希望看到某被射成刺蝟的樣子嗎?”


    月奴霍然抬起頭,紅著雙瞳,掙紮而又有些猙獰地道:“你不是曾經答應奴,不阻止奴報仇的嗎?為什麽你現在又要說這些話,給奴戴上枷鎖?!”


    王勃抓住她的雙肩,看著她道:“沒錯,某是答應過你,不阻止你,但是並不意味著某就要看著你去白白送死。”


    “可是……”


    王勃忽然一把將她擁入懷裏,輕聲道:“傻月奴,你死了,某一定會讓整個大唐都為你陪葬,就算耗盡某的一生。”


    月奴把雙手搭在他的背上,緊緊地抱著,在這一刻她渀佛擁有了整個世界,如果報仇的代價是王勃的一生,那她寧願不去報仇。


    王勃枕著她的頭,目光如劍,道:“報仇並非隻有行刺一種途徑,隻是一時沒有發現而已,但是某答應你,隻要時機一到,某一定會讓你報仇,現在就讓她先得瑟一段時間吧。”


    “嗯。”月奴乖巧地點頭。


    晚上,梁文廣等人都來給他道賀,何乃才從絳州大堂迴來後,就把王勃被韋刺史保舉送長安國子監進學的消息告訴了他們。


    王勃讓客棧掌櫃安排坐榻,備些果品於庭院中,他要和梁文廣等好友嘮嗑嘮嗑,畢竟不日就要去長安了。


    席間,梁文廣等人都道出了他們的計劃。梁文廣、程遂英、孫鑫、錢成都要留下來,參加九月份的“秋闈”,也就是鄉試;何乃才也要在本地州學進學。


    不過梁文廣等幾位秀才在參加完鄉試,一旦合格,就會於來年春天去長安參加會試,到時王勃還是能見到他們的,當然前提是他們鄉試都必須過關。


    然而何乃才就悲劇了,他要在絳州州學學習三五年,才能參加鄉試,而且還不一定能過,不知猴年馬月才能見到他們了,所以一向樂觀的他一晚上情緒都不高。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王勃都謝絕見客,在客棧中休息,有時與梁文廣等人在庭院中小坐,吃吃酒,說說話;有時獨自呆在臥室裏,躺在靠窗的美人榻上,看看書,寫寫字,日子過得倒


    也瀟灑自在,全然沒有往日的喧鬧。


    一個人靜下來後,王勃才有空想明白一些事情,對未來才有了進一步的規劃。既然決定為月奴報仇,那武媚就是他的敵人。要消滅敵人,他就必須有足夠的力量。這股力量從哪裏來?


    或許借用外來的力量是最直接的辦法,但他不可能那麽做,因為他是漢人,自家人打架關外麵的那些人什麽事?


    而剩下的辦法隻剩下兩條,一條是入仕為官,通過熬資曆、出政績的方式升官,並且結交反武同僚,積累人脈,直到時機一到搞翻武媚,但這需要時間,甚至是一輩子的時間,不但他耗不起,月奴也恐怕等不了那個時候;


    那麽最後一條便是從軍,建立軍功,積累軍功,這或許是晉升最快的途徑,但是想要靠武力逼迫高宗廢掉武媚皇後之位,然後殺死她,這是幾乎不成立的事。


    原因很簡單,因為府兵製的存在。府兵製的存在對統治者最大的好處就是武將戰時統兵,閑時就被束之高閣,而他手中的軍權也會被移交迴軍府,這樣一來就把武將擁兵自重從而對皇帝統治產生危險的可能性減到了最小。


    因此就算他軍功再高,做到了大將軍的位置,想要靠武力幹掉武媚那也是不可能的。


    既然入仕為官這條路不好走,從軍這條路也無濟於事,那還有哪條路可以讓他走呢?在客棧休息的這幾天時間裏,他就在想這一個問題。


    但是直到七夕節那一天,他也沒想出一條更好的路。


    他隻能選擇走一步看一步,至少三年之內,他會沿著科舉這條路繼續走下去,等在國子監畢業,便參加鄉試;鄉試之後,參加會試,會試之後便是三年的守選期,可這三年時間他又能做什麽?


    反正他又不缺錢,所以每天隻需跟那些文人雅士呆在一起,吟吟詩,作作賦,間或在青樓泡泡妞嗎?他不這麽想。


    或許從軍是一個好辦法,因為這期間大唐會有很多戰事,會和迴鶻打,會和突厥打,會和百濟打,還會和高句麗打,甚至和小日本派出的軍隊也有交鋒。


    在那個時候從軍,憑他的本事無疑可以舀下足夠多的軍功,升遷再升遷,但這對他和武媚的戰鬥有什麽幫助?不但於事無補,甚至可以說是在幫武媚打江山,幫她開疆擴土。武媚在國內搞政治鬥爭,他卻在幫她消滅外患,這難道還不算被賣了還要幫著數錢嗎?


    別看那時候他可能很風光,可一旦他表現出什麽不臣之心,那他就會在旦夕間失去兵權,失去所有,因為大唐的兵權永遠掌握在統治者手中。


    而要知道高宗性子懦弱,是很聽武媚話的,隻要她說一句永不錄用,甚至搞點動作,證明他有謀反之心,那他這輩子也就完了,不但他完了,王家也跟著完了。就算他僥幸逃月兌,也失去了與武媚扳手腕的實力,何言報仇?


    所以從軍不是個好辦法,但不從軍就沒有辦法。


    王勃想得很糾結,腦子一團漿糊。這跟他見識的局限性有關,他現在隻是一個秀才,一個學生。將來他就會發現,大唐文官和武將其實是可以互換的,也就是說你是文官,但你打仗很厲害,那戰時就派你去統兵打仗;你是武官,但是無戰事的時候,你也能治理一方,那也可以派你去做個刺史什麽的。


    可以說,戰時為將,不戰時為官,在大唐不是夢,不但不是夢,還是很正常的現象。這與宋元明清不同。而到了那個時候,王勃明白了這個門道後,就會發現一條嶄新的路,那就是——出將入相!


    但這個門道,王勃現在看不見。既然想不明白,他隻好把目光收迴來一點,放到明年。


    明年的十月份,高宗的風眩病就會複發,並且非常嚴重,武媚就會趁機正式參與朝政,從此權力與皇帝等同。


    風眩病他有辦法治,如果在那個時候他能見到聖人,並且把病給他治好,至少會拖延武媚正式參政的速度,這樣一來他就會有更多時間布局。但問題就出在這裏,明年他還是個監生(國子監學生),他又如何見到高宗,並且突破重重阻礙,讓高宗放心讓他治療?武媚怎麽可能不千方百計地阻撓他?


    王勃歎了口氣,說什麽計劃,不過是廢話,因為計劃快不過變化。花幾天時間想一個問題,到頭來你就會因為你還在原點,從而得出一個結論:腳踏實地,然後走一步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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