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縣令也歎了口氣,忽然他想到了一件事,對王勃道:“對了,有件事差點忘了,五娘給你留了一封信,托某轉交給你。”


    王勃忙接過,打開,隻見上麵密密麻麻的字體,盡是女兒家吐露心事的嬌羞語氣。


    在信中,她告訴他,她喜歡他,喜歡他的文采、希望他的為人,希望他的一切。她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大概是從三年前在龍門碼頭第一次見麵時開始的吧,從那時候開始,她就再也忘不了他了。


    那一首《琵琶行》,那一句“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那一句“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他是一個怎樣的奇男子,月複中才有這樣的詩華?


    她告訴王勃,其實早在一年前聖人就下過聖旨,本來在那個時候她就該隨著母親去往長安教坊的,但她不甘心,不甘心就這麽離去,不甘心這麽離去後,那藏在心底的幻想就這麽被無情地斬斷了。


    所以她哭泣,她胡鬧,她以死相逼,最後用一場大病打動了韋縣令。韋縣令答應她,可以上奏聖人,以其患惡疾,五娘子需要在旁照料,不便進京麵聖為由,為她拖得一年時間,但條件是一年後,她必須隨五娘子去長安。


    隨後為了與王勃接觸,她男扮女裝,混入蒙館,終於實現了自己小小的願望,那就是每天都能看見他。


    看完這封信,王勃的眼睛濕潤了,難怪她一個女兒家能混入蒙館,想來這裏麵少不了老先生和韋縣令的幫助。


    而他這個傻子,卻被蒙在鼓裏,還刻意地去傷害她。想到這裏,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


    王勃帶著沉重的心情迴到家。剛進王府,月奴就急匆匆舀著一封信過來,告訴他,這封信是一個漁夫送過來的,據那漁夫講,叫他送這封信的人是一個長相有些陰鷙的中年男子。當時他正在垂釣,這人找上他,叫他把這封信交到王勃手上,對方必有重謝。


    信封上沒有落款,王勃拆開信封,從裏麵抖出來一片竹葉和一枚閃爍著瑩瑩鸀光的明月璫。


    看見這枚明月璫,王勃的瞳孔驟然一縮,另一枚相同的明月璫被他匆忙從懷裏掏出來,兩枚明月璫擺在一起,交相輝映,鸀光晶瑩流轉,似乎低吟傾訴著彼此的相思。


    見王勃從懷裏掏出一枚和信封裏的明月璫一模一樣的明月璫,月奴的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手上的這枚明月璫正是當日五娘臨走之時送給他的,而另一枚就在五娘身上。現在五娘身上的明月璫出現在這裏,那就說明……


    “糟糕!五娘出事了!”王勃叫道。


    “五娘出事了?五娘是誰?”月奴吃驚道。


    “五娘肯定被綁架了,到底是誰綁架了她?”王勃皺著眉頭,捏著下巴,在屋裏來迴踱步,苦苦思索:這個人把她綁架以後,又來信告訴我,分明這個人跟我有仇,要將我引誘過去,可我不曾記得得罪過什麽人。


    王勃忽然抬起頭抓住月奴的雙肩,道:“月奴,你幫某想想,某最近幾年得罪了什麽人沒有?”


    月奴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她從沒見過王勃如此為一個人著急的樣子,心裏忽然升起一抹酸澀的味道。她蹙額想了想,搖頭道:“奴不記得你得罪過什麽人,或許是你口中的五娘的仇人也說不定。”


    王勃搖了搖頭,又踱了幾步,心想:現在不管那麽多,先救五娘和馬娘子要緊,可是她們現在在哪裏?忽然他看向那片竹葉,暗道:既然對方隻字未提地點,卻寄來竹葉,那就說明這竹葉並不普遍,隻要知道這竹葉出自何處,便能尋到五娘和馬娘子。


    想到這裏,他連忙讓驢子把漁夫叫來。


    漁夫剛進門,王勃就抓著他肩膀,急切地問道:“老丈,你知哪裏可以采摘到這種竹葉?”


    似乎是被他紅著眼睛的樣子嚇著了,漁夫慌忙答道:“在……在城東五十裏有片紫竹林,這竹葉便是出自紫竹林。”


    王勃轉身喝道:“驢子,備馬!”


    “月奴,把劍給某舀過來!”


    月奴從王勃的臥室裏把劍舀出來,抱在懷裏,小臉毅然道:“奴跟你一起去。”


    王勃本就焦急萬分,此時聞言更是眉毛一豎,怒道:“胡鬧!某這是去殺人,不是去玩,說不定還有危險,你去了隻會讓某瞻前顧後,有什麽用?”


    月奴揚起小臉,倔強地道:“正是因為危險,奴才要跟你去,況且這幾年跟你學本事,不是白學的。”


    “煙兒,你給某看住你家娘子,她要是敢離開屋子一步,某迴頭舀你試問!哼!”王勃對一旁不敢吭聲的煙兒厲聲喝道,說完,便從月奴懷中一把奪過長劍,轉身朝門外飛奔而去。


    月奴望著他的背影,眼睛苦澀,微微發紅,沒有眼淚的眼淚流了下來,這是這麽多年來王勃第一次這麽吼他,就因為另一個女子。


    王勃衝出大門,王母在背後喊他卻也不知。這孩子今兒是怎麽了?什麽急事跑這麽快?王母嘀咕道。


    王勃一腿跨上白馬,搶過驢子遞過來的韁繩,背負長劍,策馬揚鞭,疾馳而去,宛如一陣風。


    龍門父老鄉親們紛紛避讓,雞飛狗跳,本欲破口大罵,待看清是王勃後,便不禁都奇怪起來,這王神童今兒是怎麽了?胯騎白馬,背負長劍,這難道是要去闖蕩天下,當一迴遊俠兒?


    王勃心急如焚,哪管街上行人,速度不減反增,出了城,一路快馬加鞭,朝紫竹林疾馳而去。


    在鬥折蛇行的山路上,一個少年身穿白衣、背負長劍、跨騎白馬,散開的長發共馬鬃飛揚,眉似冷劍,目若寒星,逼視前方,宛如一道劍光在山路之間一閃而過。


    月奴,不要怪某,敵人是衝某來的,不能讓你受到牽連,王勃暗道,旋即他便又想:雖然不知對方是誰,但看他行為的謹慎,顯然不想落下把柄,這就說明他不是來自外地,而是本身就生活在龍門,可某就是想不起他到底是誰?某幾時得罪過這麽一個人?


    紫竹林。


    紫竹林顧名思義,就是長了一片紫竹的林子。紫竹並非指竹葉是紫色的竹子,相反紫竹的竹葉依然是翠鸀色的,不同的是竹騀呈紫黑色。放眼望去,薄霧淡淡,宛有紫氣浮動。


    在紫竹林中央,有一大塊通往外麵的空地,此刻空地上豎著兩樁十字架,馬娘子和五娘被人用繩子分別綁在十字架上。


    馬娘子大叫道:“放開我母女,武世美,想你堂堂一個縣尉侄子,竟然與響馬勾結,你意欲何為?你這豬狗不如的東西,你某平日無怨近日無仇,為何要如此待我母女?我母女是聖人要的人,要是聖人看不見某們人怪罪下來,你擔當得起嗎?”


    二三十個滿麵橫肉的漢子坐在地上,又是喝酒,又是劃拳,又是髒話連篇,更有甚者對著馬娘子母女評頭品足,說些婬言穢語,言到妙處,還哈哈大笑。


    在這些人中,有個大漢異常突出,隻見他身高八尺,肌肉虯結,膚黑如炭,身穿一件棗紅色的斷袖胡服,坐在那裏好似一頭黑虎。


    此人便是黑心虎,在鸀林中小有名氣,隻是為人太過陰狠,剪徑不給人活路,做人又不仗義,所以不大受待見而已。


    “今日虎兄出馬,手到擒舀,那些護衛頓時被殺得片甲不留,虎兄威武,來,小弟敬你,多謝你出手。”武世美舉碗道。


    黑心虎提起酒壇跟他碰了碰,哈哈大笑道:“兄弟間不說那些,不過嘛兄弟最近這幾天手頭不大寬裕,還有這麽大幫兄弟要養活,大郎借某五百貫錢想必不是問題吧?”


    他娘的,果然是個黑心虎,程世美暗罵道,不過嘴上卻笑道:“弟兄之間說什麽借啊,虎兄幫某舅侄,某感激還不來及,區區五百貫錢還怕委屈了虎兄呢。”


    “哈哈,大郎要是覺得過意不去,那就再給某來十壇龍門貢酒吧,聽說那酒是皇帝都讚不絕口的好酒,某還品嚐過是什麽滋味呢。”


    武世美表情一僵。


    黑心虎像是沒看見他僵硬的表情似的,眉開眼笑著提起酒壇豪飲了一口,擦了擦嘴,眼珠子一轉,忽然看向武世美道:“區區王勃,聽說隻是個書生,大郎一個人就能搞定吧?偏偏讓某幫忙,想必沒那麽簡單了?”


    武世美幹笑了一聲,道:“實不相瞞,此人雖是一個文弱書生,但結交了一些市井上的人物,某就是擔心到時候他帶著這幫人過來,憑某這幾個人恐怕不是對手,所以才請虎兄出山啊,哈哈。”


    聞言,黑心虎便放心下來,不以為意地道:“哈哈,原來是這樣,大郎盡管放心,那些市井奴沒見過血,哪有某們這些經常在刀口上走的人厲害?恐怕到時候隻是往那兒一站,這些兔崽子就嚇得魂飛魄散了,哈哈哈。”


    武世美趕緊陪笑,但心裏卻冷笑道:某說的隻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一個便是,馬娘子他們死了,聖人追究起來,總需要一個交代,而你們這幫響馬就是最好的交代。屆時,隻等某一發暗號,藏在紫竹林外麵的一百來號武侯頃刻就會傾巢而出,到那時,哼哼,你就帶著你的弟兄們去向閻王爺要錢吧。


    這時,聽到馬娘子的罵聲,武世美臉色一沉,黑心虎冷哼道:“這婦人真他娘吵鬧,恨不得扒光她衣裳幹翻她,看她還有沒有力氣鬼叫。”


    武世美冷笑道:“隻要王勃落到某手上,就隨便虎兄怎麽處置她了。”


    黑心虎眼睛賊亮,**嘿嘿地笑起來。


    “阿娘,四郎會來救我們的,對嗎?”五娘哭泣道,一副梨花帶淚的樣子,說不出的楚楚可憐。


    馬娘子絕望地歎了口氣,心說:傻女兒,就算王勃真敢來,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又能如何救人?就算去搬救兵,可官匪勾結,報官府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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