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勃從驢背上下來,將繩子扔給驢子。驢子也不栓馬虎,任由它折騰,從背簍裏取出一堆麥子秸稈,給它當飼料吃。


    可憐的馬虎,絳州這邊的小麥夏季成熟,現在它是吃不到新鮮的秸稈了,而且路上的草也枯了。


    看著馬虎細嚼慢咽地啃吃秸稈,王勃頓時也覺得應該把昨天準備的幾十張胡餅舀出來與牛大分了吃了。


    王勃問牛大要包袱,牛大扭捏地把包袱遞給他。王勃瞄了他一眼,覺得有奸情,把包袱一打開,果然裏麵什麽都沒有了,隻剩下一張油布跟一些餅屑。


    “胡餅呢?”王勃恨恨地望著他。


    牛大憨厚地撓了撓頭,癟著嘴,不敢去看王勃的眼睛,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嘟囔道:“四兄,俺中途餓了,沒控製住,就把胡餅吃光了,不過你不用介懷,你的胡餅被俺吃光了,俺的胡餅同樣被俺吃光了,這麽說起來好像你也沒吃虧啊(撓撓頭)。”


    “噗嗤,抱歉,郎君,你這位叔叔真是個妙人啊,哈哈。”驢子噗嗤一聲笑出了聲道。


    王勃翻了翻白眼,狠狠地向牛大皺了皺鼻子,也不忙著向驢子解釋他們的關係,緊了緊衣裳,背靠大樹裝死。


    等馬虎吃完秸稈,就可以上路了。


    驢子從懷裏掏出一塊麥餅,微微猶豫了一下,就將麥餅從中間扳開,把其中一塊遞給王勃道:“等會兒還有一段路要走,吃一點東西總是好的,天也冷起來了。”


    王勃看了他一眼,接過麥餅,也不說話,狠狠地啃了起來。


    “驢子,你說,人吃是為了什麽?”王勃躺倒在地上,一隻手枕著後腦,一隻手舀著麥餅,鼓著腮幫子含糊不清地問道。


    驢子想了想道:“應該是為了生存吧。”


    “那生存呢?生存又是為了什麽?”


    “這個……”驢子模著下巴,皺著眉頭,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做出思考,似乎百思不得其解,忽然他眼睛一亮,道:“某想到了,是為了某家娘子。”


    “咳咳……咳咳……”王勃聞言,一口麥餅卡在了喉嚨裏,趕忙衝到躺在地上挺屍的牛大麵前,一把搶過水囊,還不忘踹上一腳。


    “你都結婚了?你才十二歲吧?”王勃吃驚地道。


    “對啊,很奇怪嗎?某已經十五歲了。”驢子奇怪地道。


    王勃想了想,也對,古代都提倡早婚的,唐代男子一般十五歲就可以結婚了。


    想通了這一點,對這個時代的適婚年齡感到很滿意的王勃躺下來,枕著牛大的肚皮,十分愜意。


    “對了,昨夜在你家院子裏的時候,怎麽沒看見你家娘子,就隻看到你阿娘?某還記得,你阿娘請某喝了一瓢水,真是非常感謝她。”王勃偏頭看向他,好奇地問道。


    也幸好他現在是披著一個小孩子的身體,不然就憑他這樣問候人家的老婆,肯定是要挨揍的。


    驢子的臉頓時黑了。


    “某想,如果不出意外,那就是某娘子了。”


    “噗……”王勃聞言,剛喝進嘴裏水全都噴了出來。


    想到昨晚在驢子家院子裏見到的那個胖得一塌糊塗的女人,竟然是他娘子,王勃就感到不可思議。


    曾記否,那個不知是初中還是高中曆史教科書上的遛狗的唐朝貴婦?除了身子不像,那短粗倒豎的眉毛、那眯成了一條細縫的眼睛、那小得像縮緊了的菊花一樣的嘴唇、那腫得宛如西瓜一樣的臉蛋,哪一樣不是驢子他老婆臉上的裝備?那模樣簡直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呃,驢子,某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覺得你娘子吧,長得有些特別。”王勃尷尬地撓了撓頭道。


    “某知道,某娘子長得不好看,你們都看不順眼,可是某卻覺得某娘子是這個世上最善良、最勤勞的女子,如果沒有她,某早就餓死了。”


    “永徽二年,某隨家父去西域做生意,本想等著發財以後衣錦還鄉,哪曾想七月,突厥入我庭州,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生靈塗炭,數萬人被俘。”


    “所幸某和家父以及馬虎逃了出來,但一路奔波,家父客死他鄉,隻有某和馬虎隨著逃亡的人群迴到了中原。”


    “後來幾經波折,路經此地,走投無路,又逢風寒,幸得娘子一家收留,方才保住這條賤命。”驢子聲情並茂地道,知道那種滋味的王勃,從他的眼睛裏看得出來,他不是作假,也沒必要作假,他是真的很愛他娘子。


    一個浮萍無根的落難之人,終於有了一個家,一個可以生根發芽的地方,那種幸福是千金不換的。


    王勃的眼睛忽然有些濕潤了,心想,某現在也算是一浮萍無根的人吧,身在大唐,某所愛的兩個人卻遠在千年之後。


    吃了些東西後,人也有了力氣和精神,王勃翻身上驢,三人繼續上路。


    經過剛才的事情,驢子也算跟王勃和牛大混得半分熟了,在王勃的邀請下,他就不好意思再跑到驢後麵幾丈遠的地方跟著了。三人挨著一起上路。


    於是就出現了奇怪的一幕:一個頭上頂著兩個“包子”一樣的雙鬟的孩童悠閑地騎著小毛驢,哼唱著自某感覺很良好的小曲兒;一高一矮,一壯一瘦的兩個苦行僧一樣的人物跟在後麵。


    那漢子雖然又高又壯,頭上卻梳著兩個貼在腦子左右的葫蘆一樣的發髻;這漢子雖然相對又矮又瘦,年齡不似前者大,可卻沒有梳發髻,而是隨意地紮了個馬尾辮。


    環顧四周,景色宜人;迴眸身後,隻見自己騎驢,牛大兩人徒步,王勃不禁心情大好,歌曰:“他人騎大馬,我獨跨驢子;迴顧擔柴漢,心下較些子。”


    突然,馬虎發出一陣似哭似笑的馬嘶,王勃嚇了一跳,正待一巴掌拍過去,就聽驢子叫道:“王郎,快看,前麵有一批人馬過來!”


    王勃定睛一看,隻見在這山與山之間如同盤蛇一樣逶迤的道路,隔著稀疏的一片柏樹林的對麵的道路上,正發生著驚險的一幕。


    一輛馬車在隻容得下兩匹馬並行的山路上疾馳,在其兩側,一麵是渀佛隨時要壓下來的陡峭的石壁,一麵則是深不見底的茫茫深淵。緣外山巒疊嶂,有蒼鷹翱翔於霧靄之中。


    在馬車後麵,十幾匹戰馬瘋狂地追趕。


    這些人皆身穿鐵甲,頭戴鐵盔,座下戰馬也全副武裝,不似平常兵馬。


    迴首再看前麵那輛馬車。馬車隻有兩個輪子,由兩匹馬拖著。馬車上坐著三個人,兩女一男。


    那兩女應該是一對母女,她們抓著各自一側的車緣,努力穩定身形,不至於身體被顛簸的車身磕碰或者甩出去。


    坐在最前沿的身穿鐵甲、披頭散發的中年男子拚命地揮動馬鞭,想讓馬跑得再快一些,與後麵的追兵把距離拉開。


    然而兩者之間的距離卻漸漸縮小。


    突然,從後方射出一支冷箭,端端地射進了那中年男子的後背,那男子吃痛,抓著韁繩的手一鬆,差點從馬車邊緣滾落下去。


    “啊!當心懸崖!”馬車上的貌美少婦發出尖叫。


    那男子迴過神來,猛然一緊韁繩。馬車最外麵的輪子貼著懸崖邊拐過了彎去。


    可就在這個時候,後麵的戰馬已經追了上來。


    “喝!”一聲爆喝響起,從一匹戰馬頓時飛起一人,落在馬車的傘蓋上,舉刀朝正下方的那男子砍將下來。


    韁繩一抖,馬車忽然朝懸崖邊一晃,剛要揮刀劈下的騎兵腳下一個趔趄,頓時從傘蓋上滾落下去,慘叫著摔下無底深淵。


    中年男子還來不及緩口氣,一騎又從馬車貼著陡峭石壁的左側追了上來,準備揮刀朝他砍來。


    中年男子雙目一瞪,再一抖韁繩,馬車忽然朝左側一撞,借峭壁將那人連同他座下的戰馬撞死在峭壁之下。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側的輪子磕碰到一塊大石,連帶著馬車彈跳了起來,兩女相擁尖叫,中年男子雖死命地控製戰馬,奈何戰馬受驚,慌不擇路,在前方拐角時衝平直地衝了出去。幸好拐角處連接著一塊開闊平地。


    兩匹馬衝下開闊地,拉著馬車朝懸崖邊上奔跑而去。


    那中年男子硬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想要控製住馬車,奈何那兩匹馬是鐵了心要將馬車朝懸崖邊送,根本不受控製。


    就在中年男子開始絕望的時候,恍惚之間,三道人影從一側衝了過來,他努力地睜開眼睛,定睛一看,隻見一個彪形大漢帶著一個孩子和一個少年以及一頭驢朝這邊趕來。


    中年男子精神一震,看著那大漢渀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於是在馬車隨著那兩匹馬墜下懸崖的刹那,將少婦兩女拋了出去。


    “郎君!——”少婦抱著女兒對著懸崖下淒厲地尖叫道。


    趕來相救的正是王勃他們,本來王勃不想招惹麻煩的,但是牛大一根筋,因為他娘教過他,大丈夫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所以不顧王勃阻攔,執意趕去相救。王勃無奈,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至於驢子,他雖然害怕,但是他的雇主如果都沒命了,那他這一天也就白幹了,迴家可不好向娘子交代,他也是一根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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