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州城。


    聽了蘇重深所言後,不少人都心下悚然,暗忖方才蘇重深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出手試探過荊塵月了,自己居然未曾察覺,江湖上都說蘇重深是條老狐狸,如今一見果是如此,而且這條狐狸的武功也深不可測,讓人不得不防。


    如今荊塵月已去得遠了,剩下諸人都開始打算自己該何去何從,適才孫振衣當眾說了東吳迷藏的位置,許多人覺得再為難一個不會武功的書生也沒多少臉麵,何況還有沈七吳袖等人在側,就隻看張龍升會不會還想殺死孫振衣了,不過方才分明是孫振衣放了張龍升的手下人一馬,如果荊塵月剛走張龍升就厚顏翻臉,恐怕傳出去也無法在江湖上立足了。


    一聲歎息響起,卻是江餘岸開口:“沒曾想,短短一夜之間,竟讓我接連看到驚世的劍法,這次滄州真可謂不虛此行了。”


    蘇重深笑道:“江公子是不虛此行,可是有的人卻是對來滄州悔之極矣了吧。”


    江餘岸一皺眉,似不解為何此刻蘇重深還想要出言煽動什麽,當即轉了話頭,對柳鳴道:“隻是柳兄弟,不知你為何不願學莫樓主和龍當家的武功呢,這可叫在下想不明白了。”


    這一問也是許多人心中的疑團,那林還仙的劍法武功雖說也是年輕一代裏的翹楚,可和莫送寒、龍千雨兩人終究相去甚遠,就算柳鳴能練成和林還仙一模一樣的劍法,也未必能在江湖上有什麽極大的作為。


    柳鳴沉默不答,孫振衣忽然道:“或許是和顧家有關吧。”


    柳鳴一震,點了點頭。


    孫振衣歎道:“先前在吳風樓中,嶗山派的護法吳青德曾說到巴山劍派是被七雨樓所滅,你柳氏與巴山顧家淵源頗深,所以你不願意學七雨樓的武功吧。”


    柳鳴道:“是。”


    莫送寒聞言淡淡道:“原來如此,那是許多年前的事了,巴山劍派與先父的過節,在下也並不十分清楚。”


    孫振衣笑道:“好了,好了,諸位若沒什麽事,那孫某就此告辭,滄州的酒樓是開不下去了,可惜,可惜”,孫振衣頓了頓,又道:“劉副舵主,你先前所問,相信不久後就有解答;張兄,咱們也後會有期。”


    張龍升道:“孫掌櫃就這麽走了麽?”


    孫振衣道:“怎麽,張兄還是要殺我麽?”


    張龍升淡淡道:“就算我不殺你,恐怕神槍會的好漢也不會放過你吧。”


    劉思聞言皺眉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張龍升笑了笑,說道:“孫掌櫃,雖說神槍會的人要擒你,但他們不過是想問一問東吳秘寶的下落,你方才不是自己也說了出來麽,那你當初何必唆使七雨樓的人殺了周淵周舵主呢。”


    劉思聞言渾身劇震,喝聲都發顫了:“孫振衣!他說的是真的?!”


    七雨樓幾人臉色微變,莫送寒眼裏閃過一抹怒色。柳鳴心裏一沉,這個張龍升點破了周淵之死,是想借刀殺人,除掉孫振衣;先前七雨樓不願孫振衣說出莫送寒殺周淵的事,隻要孫振衣守口如瓶,或許七雨樓的人還會幫孫振衣擋一擋其他敵人,可現在既然被張龍升說開,莫送寒恐怕絕不會站在孫振衣這一邊了。


    孫振衣神情如常,淡淡道:“就算是真的吧。”


    劉思一揮手,一陣腳步聲響動,他身後所有的神槍會弟子都橫搶在手,將孫振衣和七雨樓的人圍在中間。


    莫送寒皺眉不語,雖說自己並不畏懼神槍會,可神槍會在北地勢力龐大,門徒弟子眾多,因為孫振衣而和神槍會結下深仇,總是一件極麻煩的事。


    劉思冷聲道:“想不到,七雨樓竟然是孫振衣的後盾。”


    莫送寒淡淡道:“我們和孫振衣並非一路;隻是孫振衣知曉一件重大秘密,非得我們殺了貴會的舵主他才肯告之;此刻劉副舵主若想殺孫振衣,我們悉聽尊便;若想找我們七雨樓尋仇,莫某也都接著便是。”


    劉思心神稍定,又道:“就為了東吳秘寶的秘密,七雨樓就不惜和神槍會結仇麽,孫振衣方才不是說了秘寶所在麽,閣下恐怕太心急了些。”


    莫送寒笑笑,不置可否。劉思道:“我們副門主呢。”


    孫振衣道:“周羨魚還活著,隻是不知所蹤,或許這位蘇重深蘇兄知道他在哪裏。”


    蘇重深皺眉道:“當時周副門主心神受創,有些迷亂,我們的人把他安置在翠鬆居。”


    劉思心裏鬆了鬆,暗忖周舵主大仇是非報不可的,但是否要殺孫振衣和七雨樓的人,還是請副門主定奪為好,尤其孫振衣知曉的秘密眾多,先前他說秘寶在濟南,真假猶未可知,貿然殺掉恐怕也有不妥。


    當即劉思心中有了計較,冷然道:“此地長街夜寒,不如由我們神槍會做東,莫樓主,孫掌櫃,咱們一同去翠鬆居飲一杯酒,可好?”


    莫送寒和孫振衣都不語,心想自己若不去,恐怕就在這街上便要打將起來。


    張龍升忽然插口道:“如此甚好,那咱們就走吧。”


    劉思皺眉半晌,他本意是沒打算叫上張龍升一行,而是想和張龍升就此分開,以免徒增變數,可張龍升似乎並不識趣,無奈下,劉思隻好道:“那就請張兄作個見證,咱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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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無話走了許久,離翠鬆居已不遠了,孫振衣忽然開口道:“侄兒,你說我們該怎麽辦?”


    柳鳴一愣,道:“孫叔叔,你是在問我麽?”


    孫振衣笑道:“當然是問你,這裏除了你,難道我還有別的侄兒?”


    柳鳴訝道:“什麽怎麽辦?”


    孫振衣道:“侄兒你想想,一會見了周羨魚,咱們估計都要血債血償了,莫樓主他們劍法高,本事強,或許還能殺出一條活路,我孫振衣就算不死在神槍會手裏,也難免會死在張兄背地裏埋伏的黑刀之下,或許日後莫樓主也要找孫某算一算賬。”


    當是時,張龍升和劉思就走在孫振衣身邊,孫振衣隨隨便便地說出這話,聲音不小,不少人聽了都冷著臉沒有搭茬。


    柳鳴愕然道:“孫叔叔,你足智多謀,難道沒有辦法麽,怎麽還來問小侄我……”


    今夜的滄州對孫振衣可謂是危機重重,但孫振衣至今仍毫發無損,是以柳鳴對孫振衣的謀略十分信任,不自覺地對其有了依靠感,現下孫振衣突然問計於自己,柳鳴不由得心裏一沉。


    孫振衣笑道:“是啊,如今我束手無策,想問問賢侄你是否有妙計良策。”


    柳鳴苦笑道:“孫叔叔都沒有計策,小侄就更不知所措了。”


    孫振衣神情倒仍鎮靜從容:“不,不可能吧,難道賢侄什麽準備都沒有,就這樣莽撞地來到滄州了麽?”


    柳鳴臉上一紅,不知該說些什麽,孫振衣又道:“就算是侄兒你沒有考慮周全就來了,難道令尊就放心你這樣孤身前來麽?”


    柳鳴心裏一動,想起一事,支支吾吾道:“這麽說來,家父倒是說起過,若是在滄州遇到大麻煩、捅了大簍子,可以去找一個人幫忙,這人是神槍會滄州分舵的人,名叫王大虎,隻是這人……”


    孫振衣打斷道:“那你說我們現在這境況,算不算是大麻煩?”


    柳鳴道:“算倒是算,可是這個王大虎他恐怕……”


    孫振衣擺擺手,哈哈大笑:“沒有那麽多可是,我就知道,賢侄你定然有辦法。”


    柳鳴想起初進滄州城時,曾遇到一個買胡餅的神槍會弟子,那弟子說王大虎的武藝在神槍會裏排在第六十七還是六十九,現在看來,那恐怕還是排除掉精銳弟子後的排名了,就算找到王大虎,估計也不濟事,柳鳴越想越啞然;而劉思正在一邊琢磨這個王大虎是何許人也,似乎聽著有些耳熟,莫非是分舵後堂裏燒火的那個胖子?


    孫振衣看見柳鳴和劉思神情後哈哈一笑,說道:“劉副舵主,那王大虎現下可是在你們分舵中麽,能否引見一番?你也聽到了,我們找他,可是有性命攸關的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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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思皺眉想了半天,可神槍會普通弟子太多,一時也不能確定王大虎是哪個,他冷冷道:“我看還是先去翠鬆居要緊,孫掌櫃要拜會什麽王大虎張小龍的,大可以後自己抽空再去。”


    孫振衣淡淡道:“那恐怕不大好,莫樓主,不如你幫我勸勸這位劉老兄。”


    莫送寒輕哼一聲,沒有說話,可誰都看出他其實是在說,我為什麽要幫你勸他。


    孫振衣淡淡笑道:“我還記得沉淵殿中的石刻紋路。”


    劉思聽得莫名其妙,莫送寒卻是一凜,流光閣的機關和消失出現的秘密,關鍵似乎就在那石殿地麵和四壁的刻紋上,隻是那紋路異常複雜,幾乎不是人力所能記住的,但孫振衣謀略深遠,天縱之才,又飽讀詩書,或許真的硬生生記下了那紋路也未可知。


    莫送寒沉思片刻,道:“孫振衣,你是把那紋路畫在紙上了麽,不妨拿出來看看,或許我能幫你勸勸劉副舵主。”


    孫振衣笑道:“莫樓主這次學聰明了,不見兔子不撒鷹,那紋路一張紙恐怕也不易畫下,我怕時間久了記性模糊,當年一到滄州便將那紋路刻寫在了吳風樓地下石室裏,敢說和沉淵殿石刻幾乎一模一樣;莫樓主使人去看了便知。”


    柳鳴聞言大惑,先前這許多人從那石室裏停留許久,可也沒見到什麽石刻啊。


    莫送寒聞言卻是一凜,他想起龍千雨曾在吳風樓地下石室裏逼問張龍陽那白衣人的身份,當時柳鳴上前阻攔,被龍千雨使手法摔了一跤,當時龍千雨說道:“剛才摔疼你了麽?”而柳鳴迴答說:“沒,這地麵挺軟的……”說完就又被摔了一跤。


    這地麵挺軟的。


    石砌的地麵怎麽會軟。


    莫送寒迴想自己踩在石室地麵上時,似乎也沒覺得柔軟,但倒是也沒覺得十分的硬,隻是當時恐怕無人有心思細想這一問題。


    莫送寒問柳鳴道:“這位兄弟,你曾說過,那石室的地麵很軟,是麽?”


    柳鳴聞言頓時恍然,他當時重重撞在地上後,的確不覺得地麵冷硬,確是不像厚石地麵,或許那地麵下另有夾層。


    不等柳鳴迴答,莫送寒便對蘇淩道:“四弟,你迴去看看。”蘇淩應聲而去。


    蘇家輕功迅捷飄逸一如飛袖,眾人看著蘇淩飛速遠去,莫送寒開口道:“劉副舵主,我看我們還是先去見見孫掌櫃說的那人,否則恐怕還會生出許多麻煩。”


    孫振衣聞言後一笑,對莫送寒拱手以示謝意。


    劉思眉頭大皺,現在幾股勢力勢同水火,隨時可能刀戈相見,可劉思不願在見到周羨魚之前撕破臉,有些事他擔不起,也不想擔;但聽這莫送寒的意思,似乎自己不答應去找王大虎,這事便不能幹休。


    於是劉思緩緩道:“好在分舵離此地甚近,去看看也無妨。”


    張龍升卻道:“萬萬不可。”


    劉思皺眉道:“怎麽,孫掌櫃難道見到我的一個屬下後,就能肋生雙翼,飛離滄州麽?”


    張龍升歎道:“一旦見了那什麽王大虎,今夜再也休想殺死孫振衣。”


    劉思奇道:“張兄認得我這個屬下?”


    張龍升搖頭道:“不認得,可我知道孫振衣此舉必有深意,我們不可遂他心意。”


    劉思聞言頗不以為然,冷笑道:“原來如此,那張兄不妨去和莫樓主商量商量。”


    張龍升又歎了口氣,不再多言。當下劉思領著諸人去向神槍會的滄州分舵。


    這分舵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眾人轉過兩道街口,來到一處極大的宅院前,想來就是那滄州神槍會分舵所在了。


    劉思當先推門而入,眾人隨後跟上,隻見劉思進門後四下裏一望,招手讓一名巡夜弟子近前,問道:“王大虎在哪?”


    巡夜弟子想了想,道:“王大虎應當是住在後院第三進東首的屋子裏,這時辰該是睡熟了,小的去叫醒他。”


    劉思道了聲”不必“,就當先向著後院走去,到了第三進院子,柳鳴看到這院子似乎是神槍會弟子寢居的地方,此刻燈火俱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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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向著院子東邊走去,剛走幾步,忽然東首的屋子裏燈盞亮了。


    劉思一凜,止步不前。


    沒過多久,那屋子的門被推開,一個人影走出。


    劉思揮揮手,道:“點起燈來。”


    神槍會弟子行動迅捷,不一會整個院子裏燈盞火把漸次亮起,把人群照得通明。


    柳鳴看到那東首屋子前麵站著一個身材稍胖的人,年紀不大,樣貌普通,睡眼惺忪。


    劉思哼了一聲,剛要開口,誰知那胖子先開口道:“這位兄弟,樣子像極了我一位故人,莫非是姓柳麽。”


    柳鳴一愕,沒想到這人第一句話竟是對自己說的,當即道:“不錯,晚輩柳鳴,鳥鳴之鳴;家父名諱上成下林,敢問前輩尊姓?”


    那人道:“叫我王大虎就行,我也不是你的前輩;柳兄弟啊,鵬嘯於九天之上,鷹鳴於碧霄之中,鳴於柳上的,不過是些燕雀,能成什麽氣候?你這名字取的實在不怎麽好。”


    柳鳴聞言愣住,眾人也一時間沒人說話,那王大虎掃視了一下站在前麵的人,看著龍千雨和龍瑤道:“這些人我倒是幾乎都認得,就是這兩位姑娘,恕我眼拙了。”


    龍千雨淡淡道:“我名叫龍千雨,這是我徒兒龍瑤,倒是閣下,真的叫王大虎麽,就算是取假名,也未免取得太不用心了吧。”


    王大虎正色道:“不是假名,我確是叫王大虎;原來現在的龍千雨是你。”


    這話一出,七雨樓幾人臉色一變,其他許多人卻聽得迷糊,現在的龍千雨是她,難道還分以前的龍千雨,和以後的龍千雨麽。


    隻聽王大虎又道:“這位龍瑤姑娘既然是你徒弟,應當是唐門中人吧,唐門這一代女弟子都是“慕”字輩,你其實名叫唐慕瑤,是麽?”


    龍瑤一震,似是默認了;張龍陽驚道:“原來你不是龍姑娘,而是唐姑娘。”


    莫送寒笑道:“想不到,神槍會在滄州還真是藏龍臥虎。”


    劉思心中也是著實吃驚,以前他根本從未在意過此人;這時王大虎才上來施禮,道:“見過劉副舵主。”


    劉思冷笑道:“王大虎,你倒是了不起啊。”


    王大虎道:“不敢,不知道那兩個年輕人走了沒有?”


    眾人聞言一凜,劉思冷冷道:“你知道的倒真是不少,你且說說,哪兩個年輕人?”


    王大虎隨口道:“荊塵月和顏晨雪啊,他們不是來滄州了麽?”


    不少人都心裏暗忖,原來那少女是名叫顏晨雪麽,卻不知這個王大虎是怎麽知道的。


    王大虎似乎挺多話,又笑嗬嗬地說:“明月蒙塵生穢,晨雪遇陽將融,這兩人的名字也是不吉。”言下之意,倒似王大虎三個字是個極好的名字一樣。


    劉思正待出言訓斥一番這個神神秘秘的屬下,忽然撲簌簌聲音響起,卻是一隻信鴿飛來,沈七看出那鴿子並非自己所養,隻見鴿子在人群上空略作徘徊,飛到了莫送寒手裏。


    莫送寒取下鴿子腳上綁的紙束,展開一看,不由得一驚,對孫振衣道:“那石室地上刻的紋路被毀了。”


    孫振衣大驚,那石刻隱藏的極為隱秘,卻不知被誰發覺,知道那石室之事的人不是都已在此地了麽,若還有人能發現那石刻,那這人可謂是心思機巧的很了,恐怕日後會成為自己一個極為棘手的敵人。


    莫送寒看完信鴿帶來的訊息,緩緩道:“真是想不到,蘇淩傳來的消息說,那石室裏留下一張字條,上麵寫著:殺師之仇,此生必報,蘇妄毀石刻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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