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在周眾妻子決定買煤之前,當天周眾歸家的時候,現場已經爆發了巨大的采購潮。


    原因其實也不複雜,一是陳宓明著抽獎,實則是免費送試用品,一天下來,有十個三貫的爐子、一百個一貫的爐子、以及一千個得到十個煤餅的人,這些人拿到了獎品之後,難道不需要配套煤餅或者爐子麽?


    答案是肯定的。


    如同周眾這樣保守的自然是有的,但大多數人還是沒有那麽小心翼翼地,得了煤爐的,便大手筆買個千個煤餅的,得了煤餅的,便順手買個爐子,再買個千個煤餅屯著,也都是正常操作吧。


    先不說省不省錢,就說煤爐子這個沒有煙氣,便足以讓他們冒險了,他們用不起木炭,隻能用煤炭煮飯,取暖倒也罷了,可做飯是真的難以忍受啊,做出來的飯裏麵一股煤味,即便是經常吃,也是沒有辦法習慣的啊。


    還有那些毛獎都沒有抽到的人,雖然有些氣急敗壞,但東西好壞他們是看得出來的,加上心裏的不服氣,也有一些虛榮心,掏出錢來買了,迴去跟老婆吹噓自己運氣好,也是題中應有之意。


    如此下來,這一天來城南煤場買煤的上萬人,到時有一多半買了煤爐以及煤餅,人均大約就是一個煤爐加一千個煤餅,一天下來便賣了五六千爐子以及煤場裏已經印好的一百多萬煤餅被一掃而空,還記錄了多達三四百萬的訂貨。


    這個訂貨量不僅讓宴清平等人驚詫莫名,還讓楊士奎當場就要將事情給定下來。


    陳宓邀請楊士奎過來,其實便是要給楊家半成的股份,大約的意思是有當聘禮的意思了。


    楊士奎拉扯著陳宓,非要個兩成的股份,陳宓隻是笑眯眯地,楊玉容卻是一手提住了楊士奎的耳朵,告辭迴家去了。


    楊家的事情自有楊玉容去搞定,他需要搞定的是群情洶湧的……想要發財的流民!


    “現在大家要做的是,先去印煤餅,沒有煤餅的話,你們想要賣也沒有!


    汴京城有一百多萬人呢,今天不過幾千人買了,市場非常大,你們不必操心。


    而且我可以給你們承諾,到時候誰銷售得最多,我便會將一個片區分給他去做,這就不是一個臨時的銷售,而是一個長期能夠給你創造利益的鐵飯碗了。


    即便是沒有輪到的也沒有關係,天下不僅僅隻有一個汴京城,旁邊還有尉氏、陳留、雍丘、封丘、中牟、陽武、延津、長垣、東明、扶溝、鄢陵、考城、太康、鹹平這麽多的縣呢。


    若是你們有野心,你們甚至可以來找我合作,到你們的老家去,我提供技術、資金,你們管當地的關係、合作建煤場,你們負責包銷。


    你們如果害怕一個人掌握不住,那就一起來的老鄉十幾個人幾十個人,一起聯合起來,加上你們在當地的親戚,就是偌大的勢力,還怕當地的地頭蛇?……”


    陳宓的話是一步接著一步,將流民們刺激得嗷嗷叫。


    陳宓眼見著民心可用,便揮揮手:“趕緊去印煤餅去吧。”


    流民們嗷嗷叫如同旋風一般去了。


    宴清平讚歎道:“靜安這撩撥人心的本事真是絕了。”


    陳宓笑了笑。


    這又有何難。


    他要說動秦大步這樣的人,還需要他去販賣焦慮,但要說動流民,卻是連焦慮都無須販賣,他們這些人,難道還不夠焦慮麽,這個時候他們需要的是希望。


    隻要陳宓給他們一線希望,他們便會拿命去拚,何況陳宓給出的是觸手可及的成功呢!


    陳宓吩咐宴清平道:“抓緊時間招募流民,擴大煤餅生產,煤爐子也要盡快生產,第一批銷售員可以放出去了,可以按照今日的模式,在汴京城各處繁華處搞活動,盡量覆蓋到,這樣可以廣而告之,盡快占領市場,後麵想要進入的,也很難了。”


    宴清平大力點頭,今日的場麵,令他亦是動力十足。


    陳宓卻是在估量什麽時候這場麵可以令汴京的權貴們變得瘋狂起來,不過那個無所謂,陳宓盯住的是汴京城裏最大的權貴。


    ——他需要一個麵見趙頊的機會。


    ……


    宴家。


    自從宴清淺被官府判刑後,宴家便頗不平靜,宴清淺雖然是宴清平的親弟弟,但代表的利益可未必是長房的。


    二房宴成器、三房的宴成堤都算是宴清平的叔父,他們就是對抗長房主要的力量。


    宴成器和宴成堤雖然已經退了下來,但他們的幾個兒子,也就是宴清平的幾個堂兄弟,卻是頗為得力的,俱都在各處縣衙有一些差事,雖然不是官,但影響力卻是不小。


    所謂流水的官鐵打的吏,宴清平能夠輕易做通煤場的工作,輕易說服地主將地租給他,自然也是得力於宴家的影響。


    倒是宴清平長房這邊顯得有些弱勢了。


    宴成裕自己雖然成器,但他的弟弟宴成源還是一個小吏,幾個兒子也是小吏,宴清平兄弟兩個也不團結,宴清淺不僅沒有站在哥哥的身邊,還幫著二房三房對付長房。


    這一次宴清淺的所作所為,未必是二房三房指使,但恐怕也是脫不了幹係的。


    這不,二房三房的宴成器以及宴成堤不就逼上門來了麽?


    宴清平從煤場迴來,就發現宴成器和宴成堤在大廳等著呢。


    宴清平有些詫異:“成器叔、成堤叔,你們怎麽來了?”


    宴成器嗬嗬一笑:“怎麽,這宴家大院,我二房便來不了?”


    宴清平一聽便知道自己這二房的堂叔是找茬來了,他也不著急,笑嗬嗬道:“成器叔看您這話說的,我可沒有這意思啊。”


    宴成器哼了一聲道:“哼,諒你也不敢,不過做叔叔的可得批評你,你身為長兄,卻讓清淺如此不成器,這是你的問題;


    還有宴淑文,怎麽就找了一個那麽不成材的玩意,拋妻棄子,道德不堪,還讓兒子給打成那個鳥樣,慫貨;


    不是我說你,一個親弟弟一個親妹妹,就讓你教成這樣,怪不得宴家現在是越來越不行了呢,我父親,你爺爺在世的時候,那時候的宴家多強盛啊!”


    宴清平一聽就有些惱怒起來。


    這話是什麽意思,不提自己的父親宴成裕,卻偏提自己的爺爺。


    宴家最鼎盛的時候不是自己父親的時候是什麽時候?


    這宴成器卻將白的說成黑的,將功勞按在爺爺的身上,生生將自己父親以及自己的功勞全都給抹殺了,這是什麽意思還不清楚麽?


    他的意思便是——你宴清平不行,你父親也不行!


    言下之意,便有搶班奪權的意思了。


    宴清平心下冷笑,臉上卻是春風拂麵:“清淺走了歧途,我這哥哥倒是有責任的,不過小懲大誡罷了,現在他監禁五年,出來後重新做人便是。


    至於淑文,陳年穀是個有潛力的,他的兒子都有出息,一家人之間有點口角也是正常,但終歸是爹媽,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


    “改變不了?”宴成堤冷笑一下,“將自己的父親打得奄奄一息,他還能來承認麽?”


    宴清平笑道:“他的弟弟,也就是陳靜安,不僅承認我們宴家,還與宴家合作一起做了一個煤場,南城能源公司聽說了吧,咱們宴家在裏麵有半成的份子!”


    宴成器騰地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今晚宴清平進來到現在,他都是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沒有挪動過,卻因為這句話給震了起來。穀


    宴成器臉色震驚:“此話當真?”


    宴清平還沒說話,宴成堤便問道:“這南城能源公司是什麽?”


    宴成器低聲道:“便是那南城爐子和南城煤餅!”


    宴成堤吃了一驚:“咱們宴家在裏麵真有半成份子?”


    從這便可以看出他們作為這汴京城的地頭蛇,消息是何其的靈通。


    南城能源公司也就今天開始試營業,他們便已經知道那公司究竟有多大的潛力,一聽說宴家在裏麵有半成的份子,立即震驚成如此地步了。


    宴清平對他們的反應並沒有太多的反應,似乎也是覺得理所當然,笑道:“這個還能說笑不成,若不是裏麵牽扯太大,以宴家與陳靜安的關係,拿一個兩成也未嚐不可。”


    宴成器臉上已經變幻了神色,變得笑容可掬起來,溫聲道:“若是如此,那真是好孩子啊,年穀有福氣了,哈哈哈!


    還有淑文也是有福氣的,以前還說淑文沒有孩子,晚年可不太好,現在有了這麽好的兩個孩子,以後就不用替他們發愁咯,真好,真好!”


    宴清平笑了笑,看向宴成堤。


    宴成堤笑得更是和煦:“煤場才剛剛起步,清平有哪裏需要幫忙的,盡管說話,都是三房也都是宴家子弟,一筆寫不出兩個宴字,清平隻管吩咐便是。”


    宴清平點點頭:“南城能源是接下來宴家的根基,一定要挑選最得力的子弟去,除了有差事的,其餘有能力的都有我來排遣,兩位叔叔覺得如何?”


    宴成器和宴成堤臉色如常,宴成器笑道:“正該如此。”


    宴成堤臉上肌肉有些抽動。


    宴清平不為所動,繼續道:“南城能源之分紅所得,不再如同之前一般分配,接下來宴家將會出席宴家家風準則,二位叔叔可以與我二叔一起商討,基本的框架已經有了,最重要的一條便是清正廉潔,分配分紅之標準,便是以清正廉潔為標準,二位叔叔,這個是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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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成堤捏緊了拳頭,眼睛變得通紅,似乎要擇人而噬,宴成器趕緊將其按迴座位上,然後與宴清平說道:“賢侄,宴家重要收入便是一些灰色地帶,若是一刀切,怕宴家上下會有不滿啊,你要三思啊!”


    宴清平笑道:“無妨,若是舍不得,這分紅便與他們沒關係。”


    宴成器陪笑,委婉勸道:“那怎麽可以呢,都是宴家人,不給他們分紅,那就是違背祖訓了啊。”


    宴清平搖搖頭,聲音帶著狠厲道:“不願意遵照宴家家規行事做人的,便不再是宴家人,屆時宴家直係三房祭祖將不符合的人開革出去宴家便是,免得他們玷汙宴家家風。”


    “嘶!”


    宴成器和宴成堤俱都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不給活路啊!


    宴清平卻是算起賬來:“今日賣出三貫的煤爐有二千,營收六千貫;


    一貫的煤爐有四千,營收四千貫;


    煤餅共售出六百萬塊,營收一千八百萬文,也就是一萬八千貫。


    今日總營收是兩萬八千貫,其中淨利潤是兩萬貫,半成的股份的分紅便是……嗯,一千貫。”


    “嘶!”宴成器與宴成堤再次倒吸一口涼氣。


    宴清平卻是繼續道:“陳靜安的老師張載張老宗師,現在已經被拜為知製誥,與新任參知政事王安石,卻是頗為相得,這兩位都是官家麵前的紅人啊!”


    宴成器與宴成堤對視了一眼,然後齊聲道:“我覺得賢侄的決定是對的,宴家正需要嚴正家風了。”


    宴清平露出笑容,頗有些推心置腹道:“成器叔、成堤叔,前些年我父親上去了,咱們宴家卻是沒有抓住機會完成蛻變,依然還是在這下三流裏廝混,這一次可要借機躍一下龍門了。


    躍過去了,宴家也可以成為官宦之家,你們家的那些還沒有成婚的小子女兒,可以高攀一些官宦家的兒女了,幾代下來,宴家……哈哈。”


    宴成器與宴成堤俱都看到彼此眼裏的激動。


    都是人精,哪裏看不到裏麵蘊含的機會。


    宴家家主之位當然是頗有誘惑,但比起這個,那就算是個屁,一個胥吏家族的家主算得了什麽,若是自家的子女能夠高攀上官宦家的兒女,那便算是跨進了一個新的階層了。


    幾代之後,盤根錯節,即便是宴家自己沒有當官的,宴家也是不同層次了。


    與這個相比,宴清平要清理宴家,他們不僅不會反對,還要大大地讚同。


    都要成為官宦之家了,那些小吏的蠅營狗苟自然要清理幹淨的,不然怎麽能夠吸引鷹雀來棲息呢。


    宴清平有些語重心長道:“人家陳靜安多好的前程,願意與咱們宴家牽扯上關係,那是要擔上很多的風險的,若是咱們宴家拖了他的後腿,不僅是害了他,還是害了我們宴家。


    所以一切害群之馬都要清理掉,各房理解的要執行,不理解的也要執行,若是不願意,便開革出宴家,以後便不再與宴家又絲毫的關係。


    若是有冥頑不靈,二位叔叔也不要顧及太多,該沉塘沉塘,該打斷狗腿打斷狗腿,以後不讓他們露麵便是了。”


    宴成器都忍不住要拍胸膛了:“放心,以後宴家便是清清白白的人家,蠅營狗苟的不會再出現了,有了這南城能源的分紅,誰要是還敢亂伸手,剁掉手不說,下麵都給剁掉!”


    宴清平頷首:“二位叔叔,宴家直係不過三房,人才雖是不少,但還是不夠,其餘各偏房,以前宴家沒有那麽多的能力,以至於大家都生疏了,這對他們來說未免要寒心,我想著將太爺爺那一代的幾大房也都給攏一下。”


    宴成器感覺有些頭皮發麻:“那人數可不少啊。”


    宴清平搖搖頭:“主要是給一些優秀的年輕人安排工作嘛,咱們要清理掉一些人,多出來的崗位也不能便宜人,接下來可能還會有產業需要人,沒有自家人怎麽放心。”


    宴成堤卻是想得多一些:“清平,這南城能源你說是靜安搞出來的,除了咱們半成,其餘的都是他的麽?”


    宴清平啞然失笑:“怎麽可能!”


    宴成堤赧然道:“那是,想想也不可能,其實我想說的是,咱們家才半成的份子,要安排人進去,別人家能同意麽?”


    宴清平皺起了眉頭,沉吟道:“靜安自己是沒人的,他現在可以依靠的主要有宴家、盧家,還有……”


    他的臉色有些憂慮:“……其實威脅最大的是楊家,楊家雖是武將,但世家便是世家,又豈是咱們胥吏家族能夠相比的,陳靜安與那楊玉容看起來情投意合,一旦他們結合,楊家便會是陳靜安最大的臂助,咱們宴家……”


    宴成器臉色凝重:“也就是說,咱們想要成為陳靜安最倚重的家族都不能了?”


    宴清平搖搖頭:“論權勢,楊家遠勝於我們,論經營,實際上盧家更是老本行,宴家的優勢在於根係發達,咱們雖然不是官,但也是深紮官場的胥吏,論做事,有時候,楊家勢大、盧家擅經營,但未必有我們能幹,這一點我們還是應該自信的。


    陳靜安以後的前途一定是超乎我們想象的,但他的根要紮得足夠深,便需要倚靠我們,但又關鍵的一點事,我們得讓他相信我們是他值得倚靠的。”


    宴成堤點點頭:“我大約明白清平你的意思了,整頓家風,一掃頹唐,這些是在能力上讓他信任,但我覺得還有一點我們必須做到。”


    “成堤叔您說。”


    “忠誠!”


    宴成堤眼裏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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