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把聲音我心下又是歡欣又是暗自惱怒,我喜的是好歹見到妖男了,惱的是,他竟把我認錯了?心中疑惑,但礙於紫鷹在場,也不便說什麽。


    “國師何罪之有,是本宮沒打聲招唿便來了。”我迴過身迎向來人。


    果然是妖男,一身大紅袍,玉樹芝蘭般站在那裏,那股子悠然懶散卻怎麽也掩蓋不了,臉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我下意識撇撇嘴,你就裝吧你。


    他挑眉:“殿下今日來此可是來找微臣?”


    “自然。”


    “殿下這邊請。”


    他做出一個請的手勢,我剛邁出的腳步停頓下來,往向金珠。金珠和紫鷹這時候終於動了起來,但兩人臉上一開始卻是一片茫然,似乎並不知道發生何事,兩人見到妖男一個歡喜一個愁,金珠快速來到我身旁,紫鷹則是屈身低頭:“爺。”


    妖男並不理紫鷹,隻對我道:“殿下請。”


    來到書房,我急道:“陌塵兄,我是鳳竹。”


    妖男毫不在乎地斜斜坐靠在美人榻上,臉上還是那似笑非笑的模樣,聽了我的話沒有任何反應隻讓我隨便坐。


    這一刻,我隱約有種進了狼窩的感覺。北邙國暗殺琅琊,他到底是什麽態度?此刻我敢肯定他對這件事是了如指掌的,隻是不知為何卻不去阻止。


    我忍不住問道:“陌塵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算是給我一個笑容,我二丈和尚模不著頭腦:“那琅琊公主那邊……”


    他突然道:“殿下,你在說什麽?”


    我狐疑瞧著他,魅和金珠都在門外,別的人根本靠近不了這裏,他明知道我不是琅琊,為何還要這樣說?


    “陌塵兄,今晚的事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北邙國的人要刺殺公主,我好不容易來到你這裏想尋求保護,琅琊公主那邊暫時不會有事,隻是這些北邙國的刺客膽子很大,已經跟來,我技不如人,希望借助陌塵兄的力量躲開他們。”


    “殿下若不嫌棄,今夜便在國師府歇下吧,微臣會派人去通知陛下。至於殿下說的那些北邙國刺客,殿下請放心,微臣一定將他們一網打盡。來人,請殿下去歇息。”


    我皺眉:“大人,下官不懂大人的意思。”


    兩個丫鬟模樣打扮的人進來:“公主殿下,請跟奴婢這邊走。”


    我緊皺著的眉頭估計可以夾住蒼蠅,沉默地看著妖男。


    他道:“殿下好生安歇著,微臣明日派人送殿下迴宮。”


    我實在不懂他為何這樣說,他明知道我不是琅琊,為何一臉理所當然?“國師大人,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我沉下臉來:“你……”後麵的話沒說完——該不會要我冒充琅琊公主吧?但琅琊公主已經迴宮了。也許我震驚的眼神清楚地表達了我的意思,他突兀地對著我笑了,媚態百出。


    “……”我實在不知道還能說什麽。此刻北邙國的刺客還在周圍虎視眈眈,妖男為何要睜眼說瞎話?鬱悶之極之際,門外金珠也是一臉狐疑地盯著我,顯然,她在門外也是聽到了我們的對話。我歎口氣道:“走吧。”


    兩個丫鬟竟把我二人帶到了秋香院,離開前道:“公主殿下若有什麽需要盡管喚奴婢們就好,奴婢就在外院候著。”


    待丫鬟走後,金珠忍不住開口:“公子,國師爺他是怎麽了?這樣安排作甚?”


    我歎氣搖頭,我也想不明白。但心中卻隱隱為琅琊的安全擔憂不已……若妖男的意思真是我所猜想的那般,琅琊恐怕要兇多吉少……但是,北邙國的刺客明明就隻追著我和金珠跑,琅琊那邊不僅有僵屍臉這樣的高手,還有隱藏在暗處的護衛隊,保她周全應該沒問題才對。


    想到這裏,真是一個頭兩個大,既然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那便不想吧。我坐在外廳環視一周,屋內點了燈,燭火明亮,秋香院的擺設沒有絲毫變化,一目了然,沒有半點灰塵,顯然經常有人打掃。牆上還掛著那副美人畫像,我眯著眼看了一會,有些走神。妖男到底是什麽意思?不僅將我當做琅琊,還安排我住在秋香院……


    就在此時,有人在外麵喊道:“公主殿下,奴婢奉命給殿下送些飯菜過來。”


    我示意金珠去開門,來的三人,各自提著食籃魚貫而入,我隻瞟了一眼便不再看她們,轉而盯著擺在桌上的菜,色香味俱全也不過如此了,頓時食指大動。之前在芸青苑並沒有吃太多東西,又經過剛剛的逃亡,月複內已經是空空如也,體力消耗殆盡了。


    “銀珠!”


    就在我拿起筷子要開吃的時候,突然聽到金珠訝異中帶著歡喜的叫喊。抬頭,剛進來的三人此時隻餘下一個人在,那兩人不知何時已經出去了。留下的人一身粉色織錦撒花長裙,襯得那瑩白肌膚閃亮,與金珠相似的眉眼,兩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笑得如同兩輪彎月,圓圓的臉龐上是忍耐不住的歡欣,但也隻是靜靜地立在那裏,看著我們微笑。


    這還是我重迴桃源城後第一次見到銀珠。她似乎沒什麽改變,隻是圓臉上的稚氣少了,多了一分沉靜。


    金珠上前兩手握住她的雙手:“銀珠,怎麽想不到是你。最近你在府裏一切都好吧?”


    銀珠笑著點頭,轉而對我行禮:“奴婢參見公主殿下。”


    我訝異不已,而金珠再木,也忍不住皺眉頭,終於覺得此時的情形很詭異,想要開口說什麽,最終卻又緊緊地抿著唇,閉上了嘴巴。銀珠繼續道:“從前不知是公主殿下,還請殿下記得銀珠的好,不要怪罪銀珠。”


    妖男是讓人對全府上的人都做了思想工作麽?連銀珠也認為我就是當今的琅琊公主。我張了張嘴巴,突然發現不知要說些什麽……雖然銀珠是舊識,並且是金珠的妹妹,但此刻恐怕也是說多錯多……最後實在沒什麽說,隻道讓她不必拘禮。接著我覺得還是先填飽肚子,才能有精力去捋順這麽些事。


    隔日一早銀珠便帶著幾人過來替我梳妝,我有些睡眼朦朧,直到打扮妥當,門外傳來妖男的慵懶嗓音才醒神,連打扮妥當的精致行頭也不看了。他一大早便跑來秋香院說要與我一同用早飯,我這才發現外廳已經布好了早點……雖然昨晚已經填飽肚子,但在見到桌上精美的餐點時,我即刻認為自己又是饑腸轆轆,連忙坐下用餐。


    “公主殿下,一會微臣親自送您入宮。”


    妖男此刻已經吃完,丫鬟臉忙遞上抹嘴的布巾給他。我嘴裏正塞了一塊桂花糕,聞言瞟了他一眼,沒說話。他揮揮手讓廳裏的人都出去,然後一手撐著下顎,一邊饒有趣味地打量著我,眼裏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某種明滅流光,忽而幽深,忽而粲然。


    仿佛在看一隻頗受自己寵愛的寵物。


    我被他瞧得心裏發毛,麵上卻不願流露半分,但實在是影響食欲,最後胡亂喝了幾口白粥,算是吃飽了。


    “陌塵兄,這裏隻有我們兩人……關於琅琊公主的事,你是不是要說些什麽?”


    妖男向來喜歡著袖筒寬大的衣袍,撐著下顎的右手露出一截溫潤白皙的手臂,線條分明,流暢到極致,細膩地泛著某種白光似的,而那紅色金絲錦繡的袖筒便在桌上鋪開,宛如一朵盛開的嬌豔牡丹。我靜靜看著眼前的人,上天是眷顧他的,他所擁有的一切都讓人嫉妒不已:一張讓人忍不住驚歎的完美麵孔,一手握著的滔天權勢,一身深不可測的武功……所以他可以任意妄為;可以笑得最大聲,但當他不樂意的時候,別的人也別想如意;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似乎可以決定所有人的命運……


    但,我並不希望那些所有人當中也包括我。


    他揚起一抹笑,讓日月星辰失了顏色,斜飛入鬢的眼角似有亮光波動其中,引人入勝。我目光閃了閃,在心底哀歎老天何其不公。他的笑容延伸到他的語氣,笑問道:“竹兒,你想聽我說什麽?”


    我站起身敞開雙臂,繁複的宮裝華麗而厚實,流光溢彩,後擺長長拖拽在地;頭上是從未有過的沉重。我自知插了許多飾品,額前垂下的玉珠在我起身時一下又一下地輕觸細膩的肌膚,帶來冰涼的觸感。


    “這是何意?”


    他淡淡看著我,刻意忽略我的嘲諷,道:“今日起你便是琅琊,琅琊便是你。如此而已。”


    “你想利用我這張臉幹什麽?”我冷冷看著他,恨不得在他身上剜個洞!為何我隻有聽話的份?憑什麽讓他將我玩弄於鼓掌之中?


    “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你有什麽不滿意的?而且,皇宮之中可是有許多價值連城的寶貝,難道你不想要麽?”


    我錯愕地瞪大眼,沒有忽略他後麵的話,價值連城的寶貝,他,他他如何知道我喜歡這些的?幻想著金山銀山的奪目光芒,我心裏奇異地生了奇癢之感,忍不住眯著眼咧嘴笑開,然後猛然一驚,此刻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你……琅琊公主現在在哪?”即使我與琅琊相識日子甚短,但她卻是一個真性情的人,並且由於她跟我長得一樣的緣故,總是要親切些。


    妖男眨了眨眼道:“你記住了,從今日起你就是公主。”


    “你到底把琅琊公主怎麽了?”


    “昨晚不是你告訴我琅琊公主被北邙國刺客追殺麽?最後公主逃到國師府,本國師便把公主救下了。”


    我怒道:“南宮陌塵!明人不說暗話,這裏隻有我們兩人,你又何必做樣子?說不定就是你利用北邙國的刺客作掩護,然後把公主藏起來了!我真不明白,你這樣做有什麽好處?”


    我挑眉:“我說了,是為了讓你有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竹兒不信麽?”


    這妖孽總算說了句跟現實聯係得上的話,雖然還是如此不靠譜,一聽就覺得是敷衍人,但好過他一直對著我喊公主好多了。


    “你別在那胡說八道了,就算我不去冒充公主,難道我就享不到榮華富貴了?再說了,富貴我本是有的,榮華誰愛誰要去,我可不稀罕!你最好打消這樣的念頭,我是絕對不會進宮的。”


    他斂了笑容,懶懶道:“若我說,我隻是不想看你整日頂著一張麵具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呢?”


    門外傳來魅的聲音:“爺,屬下有事稟報。”


    “進來。”


    魅如同鬼魂一般蕩了進來躬身道:“爺,魑傳來消息,任務失敗,公主下落不明,魑隊折損六人。”


    妖男換迴那副似笑非笑的麵孔,突然心滿意足地道:“嗬嗬,看來是我小瞧他了。公主身邊風影閣的那人也不錯!也好,又多了值得掛心的人。”說完曖昧地看我一眼,隨後一撩衣擺,起身負手而立,一時風華絕代,一臉可惜道:“竹兒,看來你摘下麵具的日子要往後延了,可憐我滿心歡喜,總是想與你光明正大些……罷!就先讓你逍遙些日子。就算日後有什麽意想不到的事,總會叫你以真麵孔與我並肩。”說完突然就近在咫尺,捧著我的臉孔細細摩挲,我一時僵住,跌入他如深幽空穀的眼裏,茫茫然似有無數的手將我推向那深淵,漆黑詭異,臉上的手,溫滑、細膩,如明珠皎潔,若星月燦爛,自有一股令人忍不住沉溺的味道。


    我微微張著嘴,始終不能適應他這不定時的親密這般肆意,每次他靠近時身體就不受控製地僵住,然後隨著時間的推移才會開始響應大腦的調控,突然一個俯身,他絕美的臉孔瞬間放大在我眼前,我隻能在他詭異幽暗瞳孔中迷失,冰涼的唇親上我的眼,溫熱的鼻息,芝蘭混著蓮花的香味撲鼻,隻聽一個愉悅的聲音道:“嗬嗬,就你這小鹿亂撞的茫然眼神,說沒在誘惑人都沒人相信。”說著那冰涼的唇一路從眼瞼到鼻梁,再有就是微微張著的嘴……


    我輕輕啊一聲,就在我終於我反應過來時,他的唇已經緊貼上我的,我終於伸手去推他,他在最後隻是伸出濡濕的舌頭,風輕雲淡地舌忝了一口我,隨即放開了捧著我的臉手,彎唇笑道:“好了,迴去當你的鳳侍郎去吧。”


    我感覺臉上滾燙,說不清是什麽滋味,看著他得意又愉悅的笑臉,渾身止不住顫抖,心裏有什麽燒得啪啪作響,又有一股類似對金銀財寶的奇癢之感……似有一隻手在我的心底撓呀撓的,鼻子裏忍不住唿唿出氣。


    唇上還有屬於他的味道……抿著唇握了握拳頭,一個大步雙臂環上他細長的脖頸,急不可耐地將嘴巴向著那張讓我又氣又惱臉壓上去,終於滿意地見到他臉上那得意神情消失,換上一臉的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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