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得深沉,天上無月,黑暗中有兩撥人在對峙。


    一方是一個年輕男子,鳳眸俊眉,氣度不凡。他穿一身明黃色錦袍,雲紋錦繡,周身貴氣盡顯,一看就知不是平常之人。


    男人身後,數百騎兵馬整頓待發,銀亮的鎧甲閃著森森寒光。他們隻等主人一聲令下,便將對麵的人撕扯斬殺。


    而這千軍萬馬的對麵,卻隻是一個女子。


    寒風獵獵,扯動她寬大的白色衣裙,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像是這無邊無際的黑暗海洋中一朵漂浮無依的芙蕖花。


    她靜靜地看著對麵的人馬,一頭及腰的青絲被吹散在空中,遮住她的麵容,看不清她的表情。


    明黃衣袍的男人眉頭越皺越深,眸色也越來越冷。


    身後的戰馬像是被他的氣場所驚,紛紛仰頭長嘶,氣氛降至冰點。


    風像是意識到了什麽,陡然停下。


    漂浮在女子周圍的長發紛紛落下,一張絕美的麵容緩緩呈現出來。


    臉是極美的,含著秋水的眼眸,濃淡適中的遠山小眉,玲瓏的鼻子,那櫻紅的小口動了動,仿佛要開口說話。


    男子深吸一口氣,窒息,等她開口。


    而她卻並未說話,眼神向下飄去,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


    原來,在她腳邊,還躺著一個男人。


    月白的衣袍已被鮮血染紅,似朵朵紅梅盛開在絕望的寒冬。男人胸口插了一柄羽箭,貫胸而出,迴天無力。


    一聲低吟,男人由昏迷轉醒。


    “雲哥。”女子清冷的臉上忽然有了感情,蹲來,將他的頭摟入懷中。


    “九妹——”男人喊出這個名字,似乎已經用了所有的力氣。


    他虛弱,唿吸難繼,眉頭因胸口的傷痛而緊緊鎖住,隻一雙眼睛依舊炯炯有神,款款望著眼前的女子,想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再多看她幾眼。


    “花無神!”


    一聲怒極的吼聲。


    明黃衣袍的男子似怒不可遏,一貫冷靜的神色消失,一對英氣劍眉幾近豎起。


    她居然當著一眾將士的麵對這個男人含情脈脈。


    她別忘了,他還沒有廢了她,她還是他的後!


    男人的一聲吼威力十足,上百將士心中一凜,從未見過素來冷靜的王竟生這樣大的氣。


    女子緩緩抬起頭來,眼中含淚,神色淒迷地望著前方。


    懷中的男子已經沒了動靜,鼻間的氣息進少出多。


    她知道,他就要死了。


    女子笑了,“皇上,花無神犯下滔天大罪,您就在這兒將我殺了吧。”


    音色如輕鈴叮叮作響,他最愛每晚讓她在耳邊為他唱歌,聽她抱怨,可如今,她求自己將她殺了。


    男人眸色暗得嚇人。


    她私逃出宮,抗旨不遵,欺君犯上,數數她曾犯下的罪,死一百次也不為過。


    可是,她活到了現在。


    因為他不想讓她死。


    就在他遐想間,女子身形一動,將懷裏的男人抱緊,身體向後躍去。


    在她身後,是萬丈無底懸崖。


    黑影一閃,原本騎在黑風坐騎上的王已經不見了蹤影,隻留下少了一隻羽箭的箭筒在風中搖晃。


    眾將士嘩然,除了皇帝的貼身隨從嶽峰之外,其餘人皆驚訝,沒想到一貫養尊處優的王,功夫竟然已經了得到如此地步。


    抬頭看去,王已站在崖邊,懷中緊緊摟著那名女子。


    ……


    風又起,吹開濃雲,露出半邊圓月。


    白月光之下,整個山頂現出一種奇異的景象。


    明明是臘月寒冬,樹木枯萎之季,但在百裏荒草之上,卻盛開了滿山的鮮花。花沿著山路蜿蜒而上,一直到白裙女子腳下。


    沒見過世麵的軍士發出驚異的讚歎,被老將輕聲喝止。


    “大哥,這就是花神的力量嗎?”


    “閉嘴!不想死的話就安靜!”老將輕聲而嚴厲地製止。


    風漸盛,將遍野的花瓣吹散,像下了一場五彩繽紛的雪。


    一葉粉色花瓣落在女子墨色的發間,皇帝伸手將它輕輕拂去。


    這動作,他曾做過千萬次,熟練無比。


    然而,時隔多日,再次撫上她柔軟的青絲,他不舍再鬆手,便順勢一用力,將她的腦袋整個按在自己懷中。


    女子貝齒緊咬下唇,現出血色,伸手要推開他,卻被他箍得更緊。


    他胸懷寬敞,散發著她熟悉的龍誕香味。


    她貪心,明知兩個人不再可能,還是忍不住再深深嗅上一口他的氣味。


    但這個輕微的動作卻被他捕捉。


    他身體一僵,一貫明亮的嗓音竟暗啞了,“阿九,和朕迴宮,我們迴到從前。”


    女子眼中一酸,淚水嘩一下流下,剛要張口,腰一下被摟住,她整個人都貼在他身上。


    空氣冷了下來,男子胸口的起伏越來越劇烈。


    女子臉上已經被淚水浸滿。


    他扳著她的肩膀,手上的力氣幾乎要將她的骨頭捏碎。但她死咬著唇,並未叫出一聲。


    他眸色一狠,大手揚起,一把扯開她罩在外麵的白色鬥篷。


    遠遠地,眾將士不明所以,但仔細一看後,全都倒吸一口氣。


    那離宮多日的皇後,她的肚子竟然明顯的凸出。


    她懷孕了!


    沒人敢出聲,皇後離宮數月,這孩子必然不是皇上的。


    沒人敢揣測皇上此刻的心情,他們都恨不得此刻消失才好。


    “阿九。”皇帝的嘴角微微勾起,眼角含著笑,是在嘲諷她,還是在嘲諷自己?


    女子沒有抬頭。她不敢與他對視。


    他眼中寒光一閃,猛地攫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頭。


    “這是怎麽一迴事?阿九。”


    聲音中沒有她想象的生氣,反而輕飄飄的,顯得詭譎可怕。


    她不說話,她沒法說出實話,那會害了他。


    他眼中的笑越來越盛,但藏在眸子深處的冰冷卻像刀子一樣刺進她的心窩。


    “說話!是不是淩雲的種!”


    他音調陡然增高,手上一用力,她的下巴便要碎了一般劇痛。


    她忍不住申吟出來,這愉悅了他,他又加大力氣。


    她卻死咬住嘴唇不再出聲,直到鮮血從下唇流出,沿著嘴角落下,滑過下巴,一直流到他的指尖。


    他怒極,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將她推到懸崖邊上。


    隔著淚水,她麵前是她此生最愛的男人。


    腳跟已經懸空,腳尖堪堪點在地麵上,她喉頭被扼住,無法唿吸,但卻並不掙紮。


    她早就想死,從爬上另一個男人的床開始。


    耳邊響起他咬牙切齒的聲音:“花無神,你真的以為朕不敢讓你死嗎?”


    她張開眼睛,悲傷地望著他。


    她從沒像他說得那樣自信過,正相反,她曾經很多次以為他會殺了她。


    風在耳邊唿嘯,似在為她嗚咽,又似由他內心發出的怒吼。


    長發向空穀飄去,從遠處看,像極了黑亮的綢緞。


    人依舊是極美的,隻是已屬於其他男人。


    他寵她,愛她,不顧滿朝大臣的反對迎娶她,廢除佑後,給她全天下女人所能享有的最尊貴的身份,到頭來,隻得到她的背叛嗎?


    他不甘,心頭一股恨意猛地竄出來,手一向前,她便懸空吊在懸崖上方。


    她下意識地握住他的手腕,喉頭被扼住,窒息的感覺生不如死。


    她眼前的金星散去,一片白光之後,是她跟他經曆的種種令人肝腸寸斷的過去。


    甜蜜而憂傷,痛卻難舍。像罌粟一般絕美,含著誘人的劇毒。


    他定是恨上她了,就恨著吧。他的安全,他的國家才是第一。


    不消解釋。


    花神的氣息漸弱,開遍山野的鮮花有感應,隨著主人的意識漸漸消弭,漫片花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凋零,化作一片枯草。


    眾將士在見識這一奇景的時刻,密切關注前方,每個人都認為,神後這次必然活不成了。


    然,世事難料,人心卻比世事更難料。


    就在花無神神識湮滅的那一刻,皇帝手一收,她便狠狠摔在地麵上。


    月複部一陣絞痛,她覺得有什麽東西正從裏麵流失,心也跟著痛了。


    她捂住肚子,看見眼前一雙繡著龍紋的黑底金靴。


    “朕不要你死,神後。”他在她頭頂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聲音冷得讓她心底結了一層冰殼。


    她有不好的預感。她了解,他不是一個容易善罷甘休的人。


    果然,他冷笑一聲,“朕要讓你生不如死。”


    語調平緩,毫無情緒波動,仿佛隻是在說:阿九,陪朕吃飯;阿九,朕看折子累了,給朕揉揉肩。


    不行,不能再想了,她的身子已不再幹淨,她配不上他。


    她緊閉一下眼睛,將灼熱的淚水擠掉。


    “來人。”他慵懶的一聲。


    “陛下請吩咐。”


    他目光淡淡瞥向一動不動的白袍男子,“將這男人曝屍在城門口三個月。”


    花無神忽然驚醒,想也沒想,扯住皇帝的衣袖懇求:“月,你不能這麽做!”


    身邊的侍從心驚,隻怕這世上,隻有神後一人敢直唿皇上的名諱了吧。


    年輕的皇帝極為厭惡地看了她一眼,大手一揚,將她甩開。


    他一腳踏上淩雲的腦袋,說:“看到沒有,你的男人已經死了。阿九,你是不是很難過,是不是?”


    是不是,也像我一般難過。


    花無神頹然坐在地上,有殘落的小花從她麵前飄過,粘在她的鬢間,似一朵無聲的祭奠。


    她看著臉色已然灰敗的淩雲,忽然感到世事如此淒涼。


    好人,竟真的沒有好報嗎?


    是自己害了雲哥,讓他被龍昭月誤會。


    生已無可戀。


    她心一橫,大聲笑了出來。


    她笑得突兀,引皇帝側目。他濃眉緊縮,猜不透她的心思,隻靜靜等她的下文。


    “龍昭月,你猜對了!”她眉目極美,對著月光,臉上的淚痕若隱若現,閃著清冷的亮光,“這孩子正是我和雲哥的,我愛他,所以與他私奔出宮,所以我們上床,我有了他的孩子。”


    眼中隻見龍昭月沉得看不到底的眸子,轉瞬間,她的下巴被他攫在手中。


    他盯著她,像是要把她刻進眼睛裏,“花無神,你真的這麽想死嗎?”


    怎麽?料還沒加足,她笑了,決定再補一刀。


    “給心愛的人生孩子,有什麽錯麽?月。”


    哢嚓一聲,她的下巴骨碎了。


    ------題外話------


    希望大家喜歡~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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