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飛飛和石觀音這一架終究沒有打起來。


    最起碼不是正常人想象中的打架。


    兩個女人打架,最先想到的就是市井中的潑婦為了半文錢的菜錢抓頭發掐胳膊扭大腿無所不用其極。


    被生活所迫的人,無論男女總是那麽可憎可憐。


    然而若是兩個武功不差,長相又美的女人打架,套進這市井潑婦之間幹架的情況,就讓人覺得荒誕無比了。


    高手過招,就該是雙方亮劍,客氣客氣的來一套劍禮,然後出招。


    這種文雅的做法,反正許嬌嬌隻在話本裏見過。


    她見到的江湖和江湖人眼中的江湖不一樣。


    許嬌嬌見到的江湖,是六扇門大捕頭無情,是花滿樓,是陸小鳳。


    是幾十年前泉邊煮茶論劍名鎮天下的李觀魚,是在大漠之上名聲比噩夢更可怕的石觀音。


    她見到的都是名聲響當當的人物。


    哪一個單獨出場,都能壓得其他人黯然無光的大人物。


    然後,她又見到了多年以前在江湖上留下傳說的白飛飛。


    白飛飛與石觀音。


    誰都沒想到,她們倆有見麵的一天。


    誰都想知道她們倆見麵後會怎麽幹一架。


    這到底要多麽日月無光昏天黑地?


    然而她們倆卻在拚酒。


    真有趣。


    自稱“未成年不能喝酒”的許嬌嬌在一旁啃著第三個哈密瓜,看著兩個人大美人在那邊拚酒作樂。


    多少酒下肚都不能讓她們倆喝醉。


    這是自然的。


    武功高深的人士,總是有獨門醒酒秘方。


    比如用真氣逼出酒啊用真氣逼出酒啊用真氣逼出酒啊這種的。


    許神醫在啃完第三個哈密瓜後,終於開始剝起了荔枝。


    “你們倆不幹一架?”


    她其實蠻想看兩個大美人之間掐架的。


    多有意思啊。


    這場麵絕對沒有人見過。


    既然拚酒,就得有下酒菜。


    許嬌嬌走出院子,跑到外麵喊快快送下酒菜和美酒過來。


    送酒來的是曲無容。


    她是石觀音的弟子,也是從小就被石觀音收養的孤兒。


    光看身段,就知道她定是個美人。


    那種如同雲一樣孤高的身姿,很容易讓人期待她麵紗下到底是怎麽一張傾城傾國的臉。


    可既然她帶著麵紗,許嬌嬌就不會問她到底長什麽樣。


    尊重他人的*,不問,不說,這是許嬌嬌的教養。


    雖然她嘮嘮叨叨話又多,看上去根本藏不住話,可她從來沒說過多餘的話。


    她說的都是能夠說的事情。


    兩個美人正在行酒作樂。


    石觀音甚至拿出了古箏來,隨手一撥,就彈了一首曲子。


    等許嬌嬌帶著酒和菜迴來了,石觀音才停下了彈曲,嬌笑著迴答了她之前的問題。


    “我們倆若是真打起來,必須有一個死。”


    白飛飛還是沒說話,她拎起一壺酒,一仰頭,就將壺中的酒咕咚咕咚的咽下了喉嚨。


    酒水溢出她的唇角,那帶著甜香的酒順著她美麗的頸脖劃入衣領。


    “可你在啊。”


    “我在?”


    許嬌嬌睜大了雙眼。


    她有點明白石觀音的意思了。


    畢竟她真不是個笨蛋。


    “你以為我會救人?才怪,我才不是開善堂的!我是醫生!是大夫,我看病要收錢的!”


    白飛飛從衣袖中摸出一個荷包,丟到了桌上去。


    那荷包落在桌上,許嬌嬌打開荷包,裏麵放著整整齊齊一張是十萬兩的大通錢莊的銀票。


    而石觀音從衣袖中摸出一串珍珠項鏈丟進了許嬌嬌的懷裏。


    這串項鏈的每一顆珍珠都有大拇指這麽大,圓潤光滑,泛著粉色的光。


    價值千金還有價無市的項鏈,也不知能兌多少錢。


    許嬌嬌看著自己一下子成了手握巨款的富婆,就算再怎麽淡定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這樣你沒話說了吧。”


    石觀音像是不知柴米油鹽貴幾何的天真少女一樣,為了賭一口氣,為了伯格麵子,就將價值昂貴的首飾丟出去也死不後悔。


    許嬌嬌想起來,這兩個大美人的年紀其實……大概是差不多的。


    她們都該是在年少時經曆了本朝盛世的開端,豪門巨子大族子弟們當街鬥富,拿出來的東西隻要比不過人家,砸了前朝的花瓶,漢朝的玉飾,燒了嵇康的廣陵曲譜,撕了王羲之的字帖,這些家夥們統統都幹得出來。


    區區幾十萬兩又算得了什麽?


    因為交了診金,再有許嬌嬌這神鬼莫測的神醫坐鎮,既然打是打不起來了,不如飲酒當歌,撫琴作樂。


    許嬌嬌是看不出這兩位大美人之間的明爭暗鬥,她隻覺得眼前這一幕美得驚人。


    於是她就拿出了好幾個碗,往裏頭倒了酒,然後拿起筷子就敲了起來。


    她敲的是未來世界的軍隊出征的曲子。


    人類征服浩瀚星空的足跡走了幾十萬年,軍隊出征的曲子也改了不知多少次,許嬌嬌最熟悉的是這一首。


    這是她媽媽每迴出征時,她總是聽到的旋律。


    調子簡單,無歌亦燃。


    兩位美人停了下來,聽著許嬌嬌一遍遍敲著這首曲子。


    當人類踏出地球時,宇宙中其他智慧生命們並沒能想到,這麽一個弱小渺小的如同塵埃的種族,會將自己的足跡踏上宇宙的每一個角落。


    他們和所有的種族為敵,爭奪所有能爭奪的一切資源。


    他們是所有生命的噩夢。


    踏著敵人、戰友的屍骨鋪就的道路前行,甚至將自己的屍體都填進前進的道路。


    她敲完了,片刻之後,兩位美人具是捧場的讚賞一番。


    然後她們倆又說起了別的事情。


    雖然許嬌嬌不想聽,但是她想吃完這些水果。


    荔枝果肉白又甜,楊桃鮮美,桑葚甜栗滋味絕妙,蜜桃蘋果柑橘更是可口的讓人不忍浪費一點,西瓜哈密瓜是多汁又鮮嫩,葡萄更是一顆顆飽滿多汁的讓人懷疑是不是剛從枝上摘下來就快馬加鞭還是用駱駝給送到了這裏。


    所以她不得不聽了一堆的秘聞,然而完完全全沒察覺到這兩位大美人之間的鬥智鬥勇。


    說起來,誰技高一籌來著?


    許嬌嬌再蠢也看出來她倆在抬杠,可她倆就像是她和同桌抬杠一樣的鬥嘴……簡直太有趣了。


    .


    .


    楚留香會來蘭州找姬冰雁,是應了那位擁翠山莊的李觀魚李莊主所托。


    李莊主大禮所求,不過是楚留香能去救那被石觀音拐去大漠的許神醫。


    “為何李莊主知道那位許神醫……”誰都不知道這為神醫的全名,隻知道她姓許,許諾的許,大家就姑且稱為許神醫了,“是被石觀音帶去了大漠?”


    “是因為我。”說話的人是李莊主的兒媳柳無眉。


    “家師……正是石觀音。”


    她說起石觀音這個名字,倒不像是在說自己的師傅,而是在說什麽深仇大恨的仇人,又是畏懼不已的大敵。


    李玉函急急說道:“無眉雖是石觀音的弟子,可石觀音對自己弟子殘忍至極,她也是有棄惡向善……”他又說自己早知道柳無眉的身份,可卻依然愛她敬她,又說到石觀音對柳無眉下了毒,而那位許神醫不僅僅是救了他親爹,又解了柳無眉身上的毒,救了他的愛妻,“這世上若是有人能從石觀音哪裏救人,想必隻有楚公子了。”


    楚留香是很少見被人叫做楚公子的,可他不能表現出自己不習慣,所以隻揉揉鼻子,認下了這個稱唿。


    “這是石觀音住處的地圖。”


    柳無眉居然憑記憶畫出了整張地圖。


    與石觀音有仇的人想找她的老巢,可在大漠裏,沒人知道她在哪兒。


    她甚至標出了綠洲和水源的地點。


    這張圖對任何一個在大漠討生活的人而言,都是無價之寶。


    何況這上頭還有石觀音的老巢怎麽進去,又有什麽要注意的地方的指示。


    李玉函柳無眉夫婦雙雙送楚留香出去,等除了擁翠山莊的大門,楚留香正想說別再送了,而柳無眉則笑著替楚留香遞上鑒別的一食盒禮物,而李玉函則壓低聲音,說了這麽一句話。


    “我告訴那位許神醫,我的父親得是中風之症,可實際上卻是因為行氣走岔,氣鬱胸口。”


    楚留香沒問為什麽李玉函沒說出真正的病因,可能因為在意這位神醫的醫術是不是真那麽高明,是不是他想要試探一番。


    或者是其他更深的原因。


    可他依然選擇相信李玉函。


    因為他是楚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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