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找猴神的行程之一


    耶裏神情駭然地聽我舉出了四個例子,他吞了一口口水:“我相信後來,板垣一郎的副本也出現了,那個……那個教唆雲子去殺他妻子的一郎,可能就是一郎的副本!他平時對妻子怕得要命,可是副本承受了他的潛在意識,敢安排一項對他妻子的謀殺!”


    我再吸了一口氣:“不單是人的身體的分裂,而且是人的性格的分裂。每一個人都有雙重性格,就可以分裂成兩個性格完全相反的人!”


    耶裏補充了一句:“由於那怪東西的奇妙作用而發生!”


    接下來,又是一個相當長時間的沉默。


    仍然是我先開口,我道:“現在,我也有點明白,何以在看到了自己之後,光義會不再向猴神提出願望。”


    耶裏揚了揚眉,我道:“光義看到了他自己,也和他自己談了話,這是他在日記中說的,光義一定想不到自己的另一麵,竟是這樣窮兇極惡地貪婪,他開始鄙視自己,覺得自己如果是這樣的一個人,三個願望根本無法滿足自己的貪欲,所以索性不再提了,他的要求,隻是要求和他自己的另一麵長久相會,以便作更進一步的了解。”


    耶裏道:“有可能是這樣!”


    又是好一陣子沉默,耶裏才道:“從那次之後,我真的沒有再和板垣一郎見過麵,在板垣一郎的身上又發生了一些甚麽事,我全然不知。我仍然在日本,沒有迴印度去,直到我忽然在一間酒吧中看到了白色小眼鏡猴。”


    那是我和耶裏的第一次見麵。


    可以想像得到,一個有了耶裏這樣經曆的人,忽然之間看到了白色眼鏡猴!猴神的使者,他會感到何等的驚訝。


    而事實上,耶裏也表現了他的驚訝,他會大叫一聲:“奇渥達卡!”


    我道:“我記得那一天晚上的事。不過,板垣一郎之死,全日本轟動,你難道沒注意?”


    耶裏道:“我當然知道,我在知道了他的死訊之後,反倒鬆了一口氣,因為這樣怪誕的事,旁人不會再知道了。我不知道他為甚麽死,我也注意到較早時那個大廈管理員的死亡,我相信,那管理員武夫,一定曾向一郎作不斷的勒索,所以被一郎殺死的。”


    耶裏已有一段很長的時期沒有再見板垣一郎,所以一郎在那天晚上,經過和雲子幽會的地點,看到有燈光透出來,他感到奇怪。


    他感到奇怪,還是感到恐懼?


    如果他已經看到過自己的話,他應該恐懼,他會知道另一個自己,正在作他所不能測的行動。


    如果他沒有見過他自己,他就隻會懷疑,懷疑雲子有背棄他的行為。


    我又問耶裏:“那……怪東西一直在那房間中,沒有取下來?”


    耶裏道:“沒有。”


    我苦笑了一下:“當然沒有,我多此一問了,雲子的副本叫健一到那房間去,健一也在那房間中看到他自己,看到了他自己潛在意識中真正想的是甚麽,他就照自己想的去做了,他找到了自己,他也勸我快去找到自己。再說說你看到了白色眼鏡喉之後的事!”


    耶裏沉默了半晌,才繼續說下去。


    耶裏在見到了白色眼鏡猴之後,想到了靈異猴神,自然而然想到了三個願望。白色眼鏡猴是猴神派出來的使者,要見猴神,一定要先將白色眼鏡猴弄上手。


    自那晚起,耶裏一直在暗中監視著我和健一,但是一直未曾動手。


    在跟蹤了我們幾天之後,耶裏迴了一次印度,和幾個專家見過麵,知道如何才可以誘捕那隻白色眼鏡猴,他帶著那樹葉編織成的笛子,再迴到日本來,成功地將白色眼鏡猴拐走。


    耶裏記得光義的筆記,也知道有了白色眼鏡猴之後,可以由白色眼鏡猴帶領,去見靈異猴神,但是他卻要更多的有關猴神的資料,所以他委托了一個專家替他搜集,而就在那個專家處,他遇見了我。


    耶裏遇到了我之後的事,不用再複述了,他到酒店來見我,我們兩人,由充滿敵意,而變成了有共同的假設。健一不知所終,雲子瘋了,光義和一郎死了,和這件怪誕的事有關的,隻有他和我兩個人,我們非合作不可。


    耶裏講完了他的經曆之後,望定了我。


    我來迴踱著步:“你在敘述你的經曆之前,曾說你將一切講給我聽,但是我要答應你一個要求,是不是?”


    耶裏道:“是。”


    我問:“你的要求是甚麽?”


    耶裏道:“我要求你和我一起去見猴神!”


    我已經多少有點料到耶裏的要求是甚麽,所以他說了出來,我也不覺得奇怪。我道:“根據光義的筆記,他在廢宮出發,先在密林中見到了白色眼鏡猴,才由它帶領著,見到猴神的。”


    耶裏道:“我們可以和他用同一路線前進,我們比他有利的是,不必先去找白色眼鏡猴,那頭小眼鏡猴,我已經成功帶到印度,而且在小心飼養著。”


    我“嗯”地一聲:“那樣,就簡單得多。”


    耶裏搓著手,道:“如果我沒遇到你,我一個人也準備出發,所以應用的東西也準備得很充足,條件比光義好得多了!”


    我作了一個手勢,道:“你不必多說,在知道了這許多怪異的事情之後,就算你不請我去,我自己也要去看看這位靈異猴神。不過──”我略為猶豫了一下,才又道:“不過在已經發生的事情之中,還有相當多疑問,我們是不是有必要先設法澄清一下?”


    耶裏道:“你是指──”


    我想了一想:“譬如說,那怪東西,有力量可以製造出一個人的副本來──“副本”這個名詞可能不是很合適,但隻好用它!這個副本,好像有神出鬼沒的本領,隨時都可以出現,也隨時可以消失。”


    耶裏皺著眉,沒有出聲。


    我進一步道:“我看到我自己,隻不過是在臨窗的那堵牆,被鑽穿了一個洞後的一刹那,隨即,就消失了!”


    耶裏點頭,我又道:“還有,在瘋人院中,健一進病房去的時候,看到了兩個雲子,其中之一是她的副本,但當健一離去,奈可又進病房時,病房中又隻有一個雲子了,副本又消失了,還有鐵輪──”


    耶裏打斷了我的話頭:“你不必再舉例子了,我承認副本的確有點神出鬼沒,好像是鉛筆寫的字一樣,可以輕而易舉地擦去,為甚麽會這樣,我們不知道,我看也無法知道。”


    我道:“或許,我們迴日本去,將那‘怪東西’取下來,詳細研究一下──”


    耶裏大搖其頭:“我不想再到日本。”


    我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有些疑點,倒可以解釋,例如那房間的門,自內反拴著,這自然是一個副本做的事。可是我不明白的是,板垣一郎交給雲子的那柄槍,可以扳一下槍機就射殺兩個人,這種槍械,不是民間普通人所能有的,他從哪裏弄來?”


    耶裏道:“我相信將槍交給雲子,吩咐雲子去殺人的是一郎的副本,而接過了那柄槍的,也是雲子副本,而在雲子快要行事之際,去見雲子的,是我的副本。”我苦笑了一下,這其中的關係,十分複雜,連要再解釋一遍都十分困難,隻有從頭至尾一直看下來的人,才會明白其中的關係。


    耶裏在停了一停之後,又道:“副本不但有突然消失的本領,而且,似乎還另有能力。例如板垣一郎有了那柄古怪的槍。而我的副本,竟然知道一個身份極其神秘的職業殺手的秘密,可以指點雲子的副本去找他!”


    我盯著耶裏,一字一頓地道:“你自己一點都不知道鐵輪這個人?”


    耶裏苦笑道:“我從來也未曾聽到過這個名字!”


    我苦笑了一下:“我們還要注意一點,副本來去自如,可以在各種場合出現,而且,最可怕的是,副本會殺人,所殺的人包括和他一模一樣的!”我講到這裏,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無法再向下講去,耶裏的麵色也變了一變。


    光義就是被他副本殺死的!而光義同時也殺死了他的副本!所以在光義死的時候有兩具一模一樣的屍體!這實在是無法不令人感到害怕的事: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人,可是性格恰好相反,這個人是你的複製品,然而你對他卻一點也不了解,不知道他會在甚麽時候出現,而他總是和你相反,他是你性格另一麵的表麵化,你和他在外表上雖然一模一樣,但是在思想上卻是死對頭!這樣的一個死對頭,給你的威脅,可想而知!


    耶裏呆了半晌,才道:“我們隻好暫且不想這個問題,假定我……我們的副本,都不會出現!”


    我也呆了半晌:“隻好這樣。”


    我在這樣講了之後,又頓了一頓,忍不住又以十分苦澀的聲音道:“人最大的敵人,就是自己!”


    耶裏的口唇掀動著,發出了一點沒有意義的聲音來。接下來,便是長時間的沉默,耶裏才道:“是的,這是人類性格雙重所造成的悲劇,沒有外來的敵人,敵人就是自己,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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