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裏的麵肉抽動了一下:“當時,我的精神狀態極度痛苦,當我想到了這一點的時候,事實上,我還沒有想起光義給我的那封信,和他在信中所說的一切。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痛苦得全身都在扭曲,我在房間的一個角落裏跪了下來,十指纏扭在一起,我用最真誠的聲音,向我所不知道的神發出我心中的唿叫聲,我嘶叫道:“給我一個願望,給我一個願望,我要她愛我,像我愛她一樣!”


    是不是真有過神明聽到了耶裏心底的唿叫,沒有人知道。


    而耶裏在近乎絕望的情緒下,身子發著抖,聲音發著顫,不住地在祈求他可以有一個立即能實現的願望之際,陡然之間,想起了板垣光義,想起了靈異猴神有關可以賜人三個願望的傳說。


    耶裏仍然跪著,但是身子巳不再發抖,也不再號叫,他開始想,想光義的那封信。


    他本來完全不相信有這樣的事,但這時,他為了要得到那女子的愛,任何再不可信的方法,他都願意試上一試。何況光義說得那麽明白,靈異猴神可以給人三個願望。


    耶裏跳了起來,找到了光義的那封信,立刻辦旅行手續。像他那樣地位的人,辦手續十分容易,而光義又留下了十分詳細的地址。


    當他離開印度的時候,他曾向他所愛的女子道別,聲言再迴來,就能娶她為妻,但是那女子。卻隻是迴報他一陣笑聲。


    耶裏充滿了信心,以為一到日本,根據那地址,找到了板垣光義,根據光義的指示,迴到印度,見靈異猴神,他就可以得到三個願望了!


    然而,耶裏到了日本,卻並沒有見到板垣光義。


    一個駐守鄉村的日本警員,靠著自修,會講一些簡單的英語,耶裏跟著這個警員,在一條兩旁全是枯草的小道上走著。


    那時,正是深秋,枯草呈現一種神秘的紫紅色。生長在熱帶的耶裏,從來也沒有想到過草會有這樣的顏色,而深秋的涼風,吹來也令得他有點寒意。那條小徑,蜿蜒向前,像是沒有盡頭。


    耶裏至少問了十次以上:“還有多遠?”


    那警員在耶裏每一次發問之後,總是停下來,以十分恭敬的態度迴答道:“不遠,就快到了!”


    耶裏有點不耐煩,他拉了拉衣領,問道:“我是來見板垣光義先生的,請問,我是不是可以見到他?”


    耶裏自從根據光義留給他的地址,找到了那個小市鎮之後,就一直在向他遇到的人說著同一句話,這句話是他學會的第一句日本話。


    幾乎每一個人,聽到了耶裏的這句話之後,都以一種十分訝異的神態望著他,這種神態,令得耶裏莫名奇妙,也莫測高深,不知道他要見板垣光義先生,有甚麽不對頭的地方。


    一直等到他遇上了當地一位小學教員,那小學教員才告訴他:“啊,你要見板垣光義先生?板垣先生就住在學校附近,可是他……他……”


    那小學教員的英語還過得去,可是說到這裏,他的臉上同樣現出了那種古怪的神情來,耶裏這時,反倒已經見怪不怪了,他道:“請你將板垣先生的住址告訴我,我會找得到。”


    那小學教員卻道:“我看你還是先和當地的派出所聯絡一下才好!”


    耶裏十分奇訝:“為甚麽?”


    小學教員有點猶豫:“還是先聯絡一下才好,真的,你是外地來的,不明白當地發生過的事!”


    耶裏還想再問,小學教員已熱心地告訴耶裏,派出所就在小市鎮唯一的街道的中心,很容易找,然後,連連鞠躬,滿麵含笑,倒退告辭。


    耶裏呆了半晌,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甚麽事,所以隻好先向派出所去。耶裏走在街上,身後跟了不少好奇的兒童和少年,向耶裏指指點點。耶裏可能是在這個小市鎮中第一次出現的印度人。


    耶裏走進派出所,派出所中隻有兩個警員,一個完全不懂英語,年紀較輕的那個會一些英語,耶裏又重複著那句話:“我從印度來,特地來看板垣光義先生,可是一位教員卻提議我先到這裏來,不知是為了甚麽!”


    耶裏在這樣說的時侯,盡量想表示輕鬆,可是那年輕的警員一聽,神情卻變得十分嚴肅,立時和年長的那個,迅速交談了幾句,年長的那個警員,也變得嚴肅起來。


    耶裏雖然聽不懂他們交談些甚麽,可是他也可以肯定,一定曾經有甚麽極不尋常的事,發生在板垣光義的身上!


    他在焦急地等著答案,兩個警員又商量了好一會,才由年輕的那個道:“板垣光義已經死了,是在半年前死去的!”


    耶裏陡地一呆,盡量迴想著光義和他見麵時的情形。光義的神態確然古怪,但是他的健康情形,決不像分別了一年多之後就會死去的人!但是警員又沒有理由胡說,耶裏在那一刊那間,隻感到極度的失望。他是充滿了希望來見光義的,可是光義卻死了。


    耶裏那時的臉色一定極其難看,也極其悲傷,所以那年輕的警員提議道:“你一定是板垣先生的老朋友了?要不要到他的墳地上去看看?”


    耶裏這時,心情極度混亂,他其實並沒有聽清楚那警員在提議甚麽,隻是道:“好!好!”


    那警員又道:“板垣先生死了之後,由於他唯一的親人在東京,而且事情又有點……有點……怪,所以我們是立即把他葬了的,我是少數參加他葬禮工作的人之一。”


    耶裏這次,倒聽清楚了那警員的話:“怪?他死得有點怪?”


    警員的麵肉不由自主抽擋了一下:“是的,死得很……怪……很怪。”


    耶裏望著那警員,一時之間,弄不明白甚麽樣的情形才叫作“死得很怪很怪”。他還想繼續再問,那年長的一個警員,卻大聲叱責了年輕的警員幾下,年輕警員現出相當委屈的神情來,沒有再說甚麽,隻是道:“我帶你到板垣先生的墳地去!”


    耶裏的心中,充滿了疑惑,他跟著那年輕的警員離開了派出所,不一會,就離開了市鎮,走在那條兩旁全是枯成了赭紅色秋草的小徑上,而且走了將近四十分鍾,還未曾到達墓地。


    耶裏心中充滿了疑惑,不知道光義“死得很怪”是甚麽意思。


    不單是耶裏當時不明白,當耶裏向我詳細地敘述著經過,講到這裏的時候,我的心中也充滿了疑惑,不明白光義“死得很怪”是甚麽意思。


    我和耶裏曾經有過協議,我可以在半途打斷他的話來提問題。


    由於我心頭的疑惑實在太甚,所以我忍不住作了一個手勢,阻止他再講下去,而且立即問道:“死得很怪很怪,是甚麽意思?”


    耶裏望了我一眼:“我無法用三言兩語向你說明白,你一定要耐心聽我講下去。光義真的死得極其怪異。不論當時親眼看到的人如何保守秘密,光義的那種怪異情形,一定已傳了開去。由於事情實在太怪異,根本無法令人相信,所以小鎮上的人也抱著懷疑的態度,但是又聽說過曾有怪事發生,這就是為甚麽我一來到小鎮上,一問起板垣光義,人人都透著古怪神情的緣故。”


    耶裏這樣一解釋,我反倒更糊塗了!


    光義的死亡,究竟有甚麽真正的怪異之處呢?看來,除了聽他詳細敘述下去之外,沒有別的辦法。


    足足一小時之後,耶裏才看到了板垣光義的墳墓。


    墓很簡單,隻是一個土堆,略有幾塊平整的大石,壓在土堆上。在墓前,有一根木柱,上麵寫著一行字。那時,耶裏對日文全然不懂,也看不明由寫在木柱上麵的,究竟是甚麽字。


    警員向墓地指一指,耶裏向前走了幾步,越過了木柱,望著長滿了野草的土堆,心中傷感莫名,喃喃地道:“你怎麽死了?你死了?我怎麽才能找到靈異猴神?怎樣才能實現我的願望?”


    耶裏說了許多遍,轉過身來,他到這時,才發現那警員盯著光義的墳,現出十分駭異的神情。雖然這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而且四周圍也極其荒涼,但是作為一個警員,實在沒有理由害怕。


    當耶裏注意到他的神態之際,那警員現出很不好意思的神情來:“對不起,板垣先生……死得實在太怪,所以我……有點害怕。”


    耶裏忍不住了,大聲道:“究竟他死得怎樣怪法?”


    那警員歎了一聲:“這……墳裏……一共埋葬了兩個人。”


    耶裏陡地一呆,一時之間,不知道那警員這樣說是甚麽意思。那警員說道:“兩個……兩個……”


    耶裏大聲道:“另外一個是甚麽人?”


    那警員卻道:“沒有另外一個人。”


    耶裏有點發怒,如果在印度的話,他可能已經忍不住要出手打人了!但不論他心中如何不耐煩,如何焦躁,總也可以知道,在一個陌生的國度中,毆打當地警員,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所以,他忍住了氣,沒有動手,也同時不準備再和那警員說下去,因為他發現那警員簡直語無倫次。他隻是悶哼了一聲,可是那警員卻還在繼續著:“兩個……兩個都是板垣先生!”


    我聽到這裏,直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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