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時道:“那正是雲子翻來覆去,不斷在說的那句話,就是那一句!”


    雲子不斷地翻來覆去說著的那一句話是:“不是我,那是另一個女人!”


    健一吸了一口氣:“另外還有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和雲子長得一模一樣,她買兇殺人!”


    我斜睨著他:“連名字也一樣?”


    健一吞下了一口口水,這點很難解擇,但是健一還是立即想出了解釋來:“正因為這個女人和雲子長得一模一樣,所以她才盜用了雲子的名字!”


    我毫不留情地對健一的“解釋”反擊:“也盜用了雲子的情夫?雲子的幽會地點?”


    健一對我的問題,答不上來,他有點老羞成怒:“那麽照你說,情形怎麽樣?”


    我隻好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我隻能說,我不知道。不過我感到,根本沒有所謂‘兩個女人’,兩個人,我們在錄影帶上見到的兩個女人,根本全是雲子!沒有另一個人!”


    健一略為冷靜了一下,有點明白了我的意思:“你的意思是,雲子患了嚴重的精神分裂症?在精神上,她分裂為a、b兩個人,a部分不知道b部分在幹甚麽?”


    我用力撫著臉,其實,我不是這樣的意思,不過健一總算捉摸到了我想表達的觀點。事實上,我模糊地想到的一些概念,根本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


    人類的語言,用來表達人類生活中出現過的、人類可以理解的一切事物。如果有一些事,在人類活動之中根本未曾出現過,那麽,人類的語言如何表達?


    健一使用了“嚴重的精神分裂”這樣的詞匯,已經說明他的理解能力很高。


    精神分裂,如果到了嚴重的程度,的確可以使一個人成為雙重性格的人,像兩卷錄影帶中的雲子,可以全然不知道自己曾委托過鐵輪去殺板垣。


    這樣的病例,在精神病專家的檔案中,多的是。


    但是我所模糊想到的,卻比精神分裂更進一步!


    我心中有一個模糊的概念。我想到的是,一個人精神分裂,可以使一個人在思想上成為兩個不同的人。


    但如果一個人不單是精神分裂,連他的身體都分裂了呢?那是甚麽樣的一種情形?那一定是一個人,化為兩個人,兩個看來一模一樣的人,但是想法卻完全不同,或者,其中的一個所不敢想、不敢做的事,另一個卻敢想,敢做。


    本來,任何人,都有他的另一麵,隻不過另一麵往往被極其巧妙地隱藏著,絕不在任何人麵前顯露。但如果忽然發生了某種變化,使人的另一麵變成了真實,那麽情形會如何?


    一個人的兩麵,如果從精神到肉體,完全獨立了,那麽,當這獨立的兩麵互相看到的時侯,他們會有甚麽感覺?他們互相之間的感覺一定是看到了自己。


    我曾見過我自己!


    在那間怪房間中,我曾清清楚楚地看到過自己!


    我有這古怪的想法,因為我有過“看到過自己”這樣怪異的經曆。


    我的古怪想法,用人類的文字或語言來闡釋,隻能到此為止,沒有法子再進一步,因為這是人類生活中從來也未曾發生過的事!


    或者,勉強還可以進一步的解釋。


    健一的解釋是嚴重的精神分裂,可以出現如雲子這樣的情形:她曾去找過鐵輪,但事後全然不複記憶。


    而我的想法則是,一個雲子在找鐵輪之際,另一個雲子根本在另一處!一共有兩個雲子,而兩個雲子,根本是一個雲子分裂開來的兩麵!


    我不知道這算是進一步的闡釋,還是愈說愈糊塗了!


    我當時並沒有向健一多作解釋,因為健一未曾有過“看到自己”的經曆。一個人在未曾有過“看到自己”的經曆之前,對他說這樣的假設,他無論如何不會接受。我隻是道:“有可能是嚴重的精神分裂,但是我們也不能忽略‘另一個人’的存在!”


    健一瞪著我,我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要記得,鐵輪在進入那幽會地點之後,曾兩次大聲喝問:‘你是誰!’”


    健一道:“可是,那裏根本沒有另外任何人!”


    我歎了一聲:“這就是最難使人明白的一點,作為腳踏實地的辦案人員,板垣案子可以算是結束了,但是我的立場和你不同!”


    健一悶哼了一聲,沒有說甚麽。我道:“我要解決一切疑難未決的問題,直到有了確實的答案,整件事才算是完結,所以,我──”


    我的話還沒有講完,健一已接上了口,和我一起道:“要去找那個印度人!”


    健一沒有再說甚麽,我和他一起站了起來,我道:“那兩卷錄影帶,可以不必給任何人看,或者,隻將第一卷公開,作為雲子雇用兇手的證據!”


    健一同意我的說法,我又道:“要設法使雲子多見奈可,或者,雲子會對奈可說出實情來。”


    健一皺了皺眉,顯然他並不喜歡奈可,但是他還是再次同意了我的話。


    我又道:“雲子如果恢複正常了,請和我聯絡,我給你一個通訊聯絡的地點!”


    健一立時取出了口袋中的小記事簿來,記下了我給他的聯絡地址。我給健一的那個地址當然是在印度,就是那位將小白色眼鏡猴托給我帶來日本的那位動物學家,也就是一本猴類專書的作者,在他的作品中,曾提及“奇渥達卡”的神奇傳說。


    我不到印度則已,一到印度,一定首先和他聯絡,所以我將他的地址,留給了健一。


    這位印度傑出的動物學家,尤其對熱帶森林的靈長類生物,有著極其深刻研究的學者的名字是那蒂星。


    和健一分開之後,這一次,總算順利成行,沒有在機場被健一叫迴去,也沒有在飛機上接到緊急通話,飛機在印度降落之後的兩小時,我已經坐在那蒂星的客廳的藤椅上。


    那蒂星看到了我,極其高興。他的客廳,陳設並不豪奢,可是卻極舒服,所有的家俬,幾乎全是熱帶森林中的老藤所製,有一種柔和的光澤,看來古拙而有奇趣。他滿麵笑容:“好了,你將它藏在哪裏?”


    我呆了一呆:“甚麽藏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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