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玉珍苦笑道:“我想想不對,一陣亂槍,要是將我腦袋轟去了一大半,我活著也沒意思。”


    在這樣的情形下,聽到了這樣的迴答,真不知道叫人是笑好,還是哭好。


    而就在這時,胡士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那是通過播音器傳來的,他的聲音,聽來十分急促:“衛斯理,一百萬美元的承諾,是不是有效?”


    我一聽之下,又驚又喜,忙向賈玉珍道:“一百萬美元,我們可以自由,你答應不答應?”


    賈玉珍怔了一怔,沒口道:“答應!答應!”


    胡士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你們能給我甚麽保證?”


    我歎了一聲:“中校,我看你現在的處境,不適宜要太多的保證,相信我們的諾言吧。”


    賈玉珍幾乎要哭了出來:“一定給,一定給!”他一發急,連北方土話也冒出來了:“不給的,四蘋腳,一條尾,不是人。”


    我仍然不能確知胡士想幹甚麽,隻是知道他有意要妥協,在賈玉珍一再保證之下,隔了不多久,車廂的門突然打開,胡士在打開門後,後退了兩步,臉色十分難看,尖著聲:“快下來。”


    我先讓賈玉珍下車,然後自己一躍而下,胡士神情看來極緊張,疾聲道:“這裏離圍牆不遠,我想你要帶著賈先生越過圍牆,並不是難事,我會和你聯絡。告訴你,我已經給你們害得無路可走,那筆錢,不給我,會和你們拚命。”


    在他急急說著的時候,我四麵看了一下,也著實吃了一篇,在車旁,有一具屍體,車頭可能還有一具,那兩個守衛,顯然是被胡士殺死的。而車子是停在一個建築地盤的附近,相當冷僻。


    一看這情形,就知道胡士自己也要開始逃亡,不能多耽擱時間了,所以我立時點頭道:“好,後會有期,希望你也能安全越過圍牆。”


    胡士苦笑了一下,把屍體推進了車廂,跳上車子,把車子開走之前,拋了一個紙袋下來給我。


    賈玉珍還不知道發生了甚麽事,拉著我,神情緊張地問:“怎麽了?怎麽了?”


    我沉聲道:“我們隻要越過柏林圍牆,就可以到西柏林,自由了。”打開胡士的紙袋,裏麵有錢,和一些文件。


    賈玉珍一聽,大是高與:“我早知道,你來了之後,我就有救。”可是他隻高興了極短的時間,立時道:“不行,我還沒有見到魯爾,那┅┅我要的那兩件┅┅玉器,我還沒有到手。”


    我一麵和他向前走去,一麵沒好氣地道:“那兩件玉器再珍貴,值得用生命去換嗎?”


    賈玉珍的迴答,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在呆了半晌之後,才歎了一口氣:“值得的。”


    我真正呆住了。


    世界上真有值得用生命去交換的東西?這話,如果出自一個革命家之口,那麽他肯用生命去交換的是理想;如果出自大情人之口,那麽他肯用生命去交換愛情。


    可是賈玉珍隻是一個古董商人,肯用生命去交換一件古董,這未免是天方夜譚了。


    我盯著賈玉珍,賈玉珍還在喃喃地道:“值得的,真是值得的。”


    我苦笑了一下,隻好先假定他的神經不正常。我不把已經有了那兩件玉器的下落一事說出來,因為他還有秘密未曾告訴我。


    我帶著他走過了幾條街道,離圍牆遠一點,在圍牆附近,防守相當嚴,雖然胡士給了我兩份空白文件,使我們容易過關,但是還要費點手腳,例如貼上相片甚麽的。何況我還要去把那兩件玉器取出來。


    胡士放我們走,何是幸運之極,要不然,我實在沒有法子逃出那幢防守如此嚴密的建築物。


    事後,我才知道胡士臨走時所說“我給你們害得無路可走”這句話的意思。胡士的上司和蘇聯國家安全局,堅決相信賈玉珍和我,和發明抗衰老素有關,把我們當作超級科學家,限令胡士在最短期限內,在我們的口中,套出這個人類史上最偉大發明的秘密。


    胡士明知道自己做不到,也知道做不到的後果。所以,胡士無路可走!


    這些,全是我在若幹時日之後,再見到了胡士,雙方在沒有壓力、拘束的情形下談話,他告訴我的。當時,我帶著賈玉珍走出了幾條街,把他安置在一家小旅館,吩咐他絕不能離開房間,等我迴來。


    我向魯爾所說的柏林圍牆附近出發。那一帶,是一列一列相當殘舊的房子。我的心中,不禁十分緊張,魯爾把玉器放在一個牆洞之中,要是被人發現,取走了,那我就甚麽也得不到了。


    我貼牆走著,有幾個途人向我投以好奇的眼光,但總算沒有引起甚麽麻煩。我來到魯爾所說的那個牆角,背靠著牆,反手摸索,摸到了一塊略為凸出來的磚頭,拉了出來,伸手進去,一下子就摸到了一包東西。


    我大是興奮,用力拋開了那塊磚頭,將牆洞中的東西,取了出來,急急走過了兩條街,把那包東西,解了開來。一點也不錯,是照片上的那兩件玉器,還有一卷相當舊的紙張,看來是從日記簿上撕下來的,寫著不少字。我也不及去看那些文字,先看那兩件玉器。


    那兩件玉器,除了雕刻的花紋,看來十分奇特,不像是常見的龍紋、虎紋、饕餮紋或鳥紋。看來是一些十分淩亂的線條,但又看得出,那不是隨便列成,而是精細地雕刻上去的。


    玉質是白玉,但是絕非極上乘,我真不明白何以賈玉珍對這兩件玉器,如此著迷,甚至不惜以生命代價來取得它。


    看了一會,看不出名堂,我把玉器收好,再去隨意翻了一下那幾張紙,上麵寫的東西,卻吸引了我,那是幾天日記,寫日記的人,是魯爾的祖父老魯爾,日記的曆史相當悠久,本身倒也是一件古物,因為那是公元一九○○年,八國聯軍攻破北京時的記載,一共是三天,日子是八月十五日到十七日。


    老魯爾那時,是德國軍隊中的一名少尉軍官。


    八國聯軍攻進北京城,是公元一九○○年八月十五日的事,從老魯爾的日記看來,德國軍隊在當時,進城之後,得到其他各國軍隊的“承讓”,把北京城中王公親貴聚居的那一區,讓給了他們去搶掠。


    老魯爾在日記中,極羨慕跟隨八國聯軍司令瓦德西的一隊親兵,因為那隊親兵,先進入皇宮去“搜集珍寶”,而他們,隻好在皇宮之外,進行掠奪。


    八月十五、十六日的日記,是記著他們專揀貴金屬物品,到八月十七日那一天,才提到了這兩件玉器,記載得到那兩件玉器的經過,記得相當詳細,倒可以看一看:


    “北京城真是富庶極了,這兩天,每個人得到的黃金,都叫人擔心怎麽帶迴去,沉重的黃金,會妨礙人的行動的啊。


    “昨天晚上,有人告訴我,黃金其實不是最值錢的,各種寶石、翠玉、珍珠,又輕巧,又比黃金有價值,還有字書,聽說也很值錢,可惜我們都不懂。


    “今天一早就出動,在這樣充滿寶物的城市,浪費時間來睡覺,真是多餘,但可惜表麵上,還要遵守軍令,夜間巡邏本來是苦差,但是一到了這裏,人人都自願踴躍申請參加。


    “早上,經過了幾條街道,看起來,家家門戶都東倒西歪,分明已經有軍隊進去過,不值得再浪費時間,我穿過了一條小巷子,看到了有兩扇緊閉著的門,門上居然貼著一張聯軍司令部發出的告示,要士兵不要去騷擾這戶人家。在這種混亂的情形下,以為一張告示就能保得平安,那真是太天真了。不過看來,這戶人家還未曾被侵入過,我扯下了那告示,用手槍轟開了門,走了進去。


    “我不知道那戶人家的主人是甚麽人,但猜想一定十分有來頭,我一進去,就看到一個中年人,穿著可笑的服裝——中國的盛裝,見了我,就指著一盤金元寶,像是知道我的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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