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思緒紊亂之至,而就在這時,隻見二活佛雙手齊伸,一手持花,一手持鈴,鈴一到手,就振動起來,比起剛才丹瑪女神振鈴發聲,更要震人心魄百倍,我隻覺得我如同置身於汪洋中的一艘小船,隨著滔天巨浪也似的鈴聲,來迴震蕩。


    在這樣的情形下,要維持身子站立著,不跌倒,已是大大不易之事,哪裏還能做旁的甚麽事!


    隻見二活佛一麵搖著鈴,一手拿著花,漸漸向林子深處走去,丹瑪女神跟在他的身後。杯中樹木極其茂密,走出不多遠,兩人的身形已看不見了。


    再接著,鈴聲戛然而止——十分肯定鈴聲已止,但耳際還是有嗡嗡的聲響,直到又過了兩三分鍾,才徹底靜了下來,一下子靜得如同不在人間。


    我直到這時,才定過神來,啞著聲道:“快追!”


    我身形一閃,但才閃出半米,就被七叔一把拉住,他沉聲喝道:“不必追,十裏之內,有喇嘛教徒,聽到這鈴聲,自然會追隨二活佛。”


    七叔說了之後,略停了一停,才又道:“奇怪,十裏之內,竟連一個喇嘛地無?”


    我順口道:“至少有一個——你派來聯絡我的那個喇嘛。”


    七叔陡然一震,向我望來,目光淩厲,而且冷峻無比,疾聲道:“甚麽我派來聯絡你的喇嘛?”


    我先是一怔,但隨即我大大明白了一切,刹那之間,我整個人就如同結成了冰一樣,連血液也為之凍結!


    我中計了!


    從頭到尾,我都在別人的計算之中!


    從黃蟬帶著秋英出現開始,我就墮入了人家精心策劃的計謀之中,陷阱一個接一個,圈套一個套一個,如同天羅地網,將我罩個密不透風,而我卻還以為自己在一個個擊破別人的陰謀。


    當然,中計的不單是我,還有白素,甚至七叔!


    我向七叔看去,隻見他身子微顫,顯然他也知道自己中計了——他沒有派過人和我聯絡,忽然在林子外見到了一個拿著七雁幡的喇嘛,這已足以證明他也中了計。


    七叔隻問了一句:“為了甚麽?”


    我反問:“是不是二活佛一見斷掌,立刻就要接上,不能延遲?”


    七叔道:“是。”


    我長歎一聲:“這就是了,目的是要二活佛錯過‘最佳時機’,使他身分不能確立,這方可以扶植偽二活佛。”


    七叔用力一頓足,抬頭向天,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也一望而知,他心中悲憤莫名。


    我忍不住問:“七叔,有關喇嘛教的一切……秋英是丹瑪女神,這些都是誰告訴你的?”


    七叔的迴答簡單之至,但也足以令我震動,他說:“一個喇嘛!”


    一個喇嘛,當然就是我曾見到過,手持七雁幡的那一個了!


    而那個喇嘛,我估計,十之八九,就是黃蟬的化妝!


    事情應該是這樣的:黃蟬知道了秋英的秘密,她把使秋英恢複女神靈智異能的方法,和偷入寶庫的秘密,設法告訴了七叔。七叔想起了當年所受的托付,就毅然出山,幫助喇嘛教。


    問題是,七叔這些年來在哪裏,黃蟬又是怎會找到他的呢?我把這些問題,全提了出來。七叔當然不會對我隱瞞甚麽,但是“說來話長”,好多年的事,擇要來說,也足足說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我們都在不丹的山區中度過,我一早和白素聯絡,告訴她這裏的情形。


    在這一個月中,我們和不少喇嘛教中地位高低不同的人,有過接觸,他們都知道真正的二活佛轉世,已經完成,也知道丹瑪女神和二活佛在一起,但是傳說隻是慢慢地在傳開去,真要令萬眾信服,還要有一段長時間。


    看來,要成就大事業,並不能一朝一夕,一蹴而成,總要經過不斷的磨練才成——這算不算是一種“禪意”的指引呢?


    至於七叔對我所說的,當年過了新年之後,他離開了家鄉之後所發生的事,其曲折和匪夷所思,比起來,我的一些經曆,簡直如小巫之見大巫,但那不屬於這個故事的範圍,甚至不屬於衛斯理故事的範圍,要另立專案,寫成許多本《衛七傳奇》才說得明白的了。


    和七叔分手,他重又“雲深不知處”,去過他選擇的生活。我迴家,和白素、紅綾一商量,一時之間,卻找不出我們中計如此之深,究竟錯在何處。


    我們對黃蟬已經算是處處提防,步步為營的了,如何還會著了道兒?


    在接下來的日子中,白素比找更能接受失敗的打擊,她四出活動了一陣,迴來時很是興奮,說轉世二活佛解開了暗號之事,已迅速傳了開去,雖然沒有證據,但相信的人,也越來越多,情勢不如想像中那樣悲觀。


    而且,黃蟬雖然成功地使二活佛在“適當時機”出現的計劃成為泡影,但她也失去了三件法物,那三件法物的存在,知者甚多,他們要樹立偽二活佛,在典禮上,若沒有這三件法物出現,也是大大的難堪。


    所以,估計強權勢力確立偽二活佛一事,會一拖再拖,用盡方法拖下去。


    這樣說來,黃蟬也隻是慘勝而已。但是我總認為,那是我的一次挫敗,而且,不知中計的原因何在。一直到了若幹時日之後,幾個天南地北,難得一敘的朋友,把盞閑談,忽然說到了“純種海冬青”,其中一個對此有研究的朋友道:“這種珍罕已極的獵隼,是世界上最稀少的禽鳥,估計不會超過二十五隻——隻有大約七隻是雄的。這種隼,一雄配多雌,有雄的出現處,雌的必追隨左右。雌雄體型相去極遠,雄的俊偉,氣勢非凡,雌的卻小如鴿子,毫不起眼。但是雌的卻機靈兇悍,遠在雄的之上,曾有人見過一隻雌隼,被大蟒吞進腹中之後,竟啄裂蟒腹而出,真是驃悍絕倫!”


    聽到了這一番說話,我明白了!


    那隻海冬青,雄是,是故意給我們發現的。另外還有三隻雌的,我們根本看也沒有看到,但是我們的一舉一動,自然都在他們的監視之下。


    那就難怪一敗如此了!


    那位朋友發完了偉論,問我:“衛斯理,這種獵隼,你說可怕不?”


    我還有甚麽迴答可供選擇的嗎?當然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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