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是不是因為這種情形太可怕了,所以你們才不敢接受?”


    這種情形,對他們來說,確然可怕之至,因為權力中心一直以為所有人都在控製之下,尤其是那六十人,被挑選出來,負有重大任務,被認為是忠誠可靠分子,卻接受了背叛指令,要他們在組織的監視下消失。


    可怕的不止是六十個人的叛變,而是叛變的過程,權力中心一無所知!


    權力中心更感到害怕的是完全不知道叛變的指令者,是甚麽身分,為何要發動叛變。


    本來權力中心以為一切它都了若指掌,現在卻發現它有太多的不知道!


    而最令權力中心憤怒和害怕的是,它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叛變,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叛變之中,不知道這種在他們掌握之中的叛變行動已經進行了多久。


    這是對權力的挑戰──而他們感到這個挑戰他們將無力應付,威脅到了他們的生存!


    生命配額還沒有到手,權力基礎卻已經動搖,這如何不令他們心驚肉跳!


    世界上有的是獨裁強權統治者一夜之間,被從權力寶座上拉下來的例子──菲律賓的那一個,運氣還好些,可以流亡外國;羅馬尼亞的那一個,就硬是從車上被拉了下來,被子彈射了個腦漿四濺。常言道: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同樣身分的人,看了這樣的下場,能不心寒?


    所以,我可以斷定,這件事發生之後,權力中心一定緊張到了神經質的地步。


    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之後,冷冷地道:“你們早已經對這件事做過詳細的研究,是不是?”


    朱槿點頭:“是,可是沒有結論。”


    我道:“不是沒有結論,而是有了結論,而權力中心不敢麵對現實──結論是:那六十人叛變了!而叛變是有計劃、有組織的。權力中心失去了控製,因此怕得要死!”


    朱槿和水葒,出乎意料之外,竟然承認了我的說法,她們點頭:“可是,衛生生,如何──”


    我不等她們說完,就大喝一聲:“且慢!我們的見麵,到此為止。我不會為可以使那些人長命百歲而出半分力!相反地,要是有方法可以提早結束他們醜惡的生命,我會全力以赴──也算是對人類文明進展盡了一分力量!”


    我的話說得如此決絕,毫無轉圜的餘地。


    朱槿的臉色變得難看之極,水葒勉強想維持笑容,可是那僵硬的笑容看起來比哭還難看。柳絮望著她們二人,雖然沒有出聲,可是那神情顯然是在對二人說:看,我早就告訴過你們,去找衛斯理,他不會有好臉色給你們看──憎厭和鄙視強權統治,是他一貫的作風!


    我已經下了逐客令,可是朱槿和水葒顯然還沒有離去之意。我不去理會她們,掉過頭去,對小郭說:“猜猜看,獨裁者就算得到了許多生命配額,當他被人民群眾在廣場上吊起來,或者被叛變的軍隊亂槍掃射的時候,生命配額是不是能保護他們,使他們還能繼續血腥統治?”


    小郭還沒有迴答,朱槿和水葒已經霍然起立,向外就走。柳絮向我抱歉地笑了一下,也跟了出去。


    我冷笑道:“你們走了?不送,不送!”


    三人出了門,居然保持風度,輕輕把門關上。


    小郭在這時候,長歎一聲:“真過癮。”


    我聽出他話中頗有不滿之意,就冷冷地說:“卻又怎地?”


    小郭說:“過了癮,卻也斷了線索!”


    我哈哈大笑:“你以為可以在他們那裏得到線索?”


    小郭苦笑:“隻有他們掌握了一千多個應征者的資料──征求者遲早會和他們聯絡。”


    我揚起手來,恨不得在小郭頭上重重敲打幾下──他實在太糊塗了!我提高了聲音:“征求者和應征者之間的聯絡,早已完成!不但是那六十人,我相信全世界各地都有應征者被聯絡上,而且他們也都失了蹤!”


    小郭不停眨眼,對我的話,顯然還不能完全接受。


    但他畢竟是推理能力很強的人,不到一分鍾,他就張大了口──完全想明白了。


    他重重一拳,打在桌子上:“我們一直在尋找應征者,而征求者卻在暗中和應征者聯絡!”


    我道:“也不能說人家是在暗中聯絡──我們根本不知道對方用甚麽方法和他認為適當的應征者聯絡,或許人家很光明正大,隻是我們一無所知而已。”


    小郭大搖其頭:“在嚴密監視之下,征求者如何能避過監視,和應征者聯絡?”


    我也搖頭:“我還沒有想通──應該說,我還一點概念都沒有。這件事,我越想越怪,許多設想,都無法自圓其說,甚至越來越糊塗!”


    小郭不同意:“事情固然怪絕,可是我倒覺得已經漸漸有了頭緒。”


    我攤了攤手:“頭緒何在?”


    小郭道:“征求者在收到了應征信之後,一定曾經經過挑選,選出了他們認為適合的應征者──假定每個城市六十人,他們就開始和被選中的應征者聯絡。”


    小郭說到這裏,頓了一頓,等待我的反應。


    小郭是在就整件事作假設性的推理,這第一段的假設,我認為可以接受,所以我點了點頭。


    小郭繼續道:“刊登征求啟事的都是世界各地的大城市,人口最少的也接近一百萬。每個城市隻選擇了六十人,這說明他們對生命配額的需要量不是很大。”


    這個假設,也可以成立。


    應征者雖然願意出讓自己的生命配額,但也不會出讓很多──這是可以肯定之事,假如應征者今年三十歲,生命配額可以供他活到七十歲,他會出讓多少?


    如果代價很高,他可能會出讓兩年、三年、五年甚至十年八年。超過十年,就很難想像──財富再多,生命變得短促,不會有人做這種笨事。


    不過小郭的假設,抓不住問題的中心──問題不在於征求者需要多少生命配額,而在於他需要生命配額來做甚麽!


    我想了一想,示意小郭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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