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從哈爾古斯當時那種慌亂怪然的情形來看,他實在不配做一國之元首,要是國家有了甚麽大事,以他那種張惶失措的情形,如何從容處理國家大事。


    哈爾古斯說的話,更令年輕人不知如何迴答才好,他忽然道:“是不是正如女伯爵所說,這古堡中有一種邪惡的力量……我們是中了邪?”


    年輕人本來想縱聲大笑,可是陡然之間,他張大了口笑不出來!


    中邪!


    這個名詞何等生動!正好說明了一股不知甚麽力量影響人腦部活動的情形!


    這是在語文之中行之已久的一個詞匯,誰都知道“中邪”是怎麽的一迴事!


    而人類腦部的活動,已被證明極容易受各種外來力量的幹擾和影響——甚至遠在太陽上的太陽黑子的異常活動,也能給人類帶來狂亂和暴戾的影響。已經有統計,人類曆史上幾次大暴亂時,都恰逢太陽黑子的異常大爆炸。


    中國人也早在幾千年之前,就記載過“日中黑斑”和天下大勢的關係!


    太陽和地球的平均距離接近一億五千萬公裏,尚且可以有力量影響地球上大量人的行為,如果在這座古堡之中,有甚麽邪惡力量,要影響幾個人的行為,不管這幾個人是普通人還是大人物,不也十分尋常嗎?


    然而,那又是甚麽力量,何以哈爾古斯會感到有一股力量在影響他?照他和貝登兩人之間的新仇舊恨來說,隻要情緒上一衝動,兩人要來上一場決鬥,也不是沒有甚麽不可能的事!


    是不是他真的有一種確切的感受?


    年輕人迅速地轉著念頭,表麵上卻裝出一副不經意的神態,看來像是輕描淡寫地在反問:“邪惡的力量?你這樣說是甚麽意思?”


    哈爾古斯的眉心打著結,像是年輕人的這個問題,十分難以迴答,年輕人又淡然一笑:“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有一種感覺——一種比較實在的感覺,感到自己遭受到了一股邪惡力量的支配?”


    哈爾古斯仍然不出聲,可是看他的神情,卻像是在深深地苦苦思索著。


    又過了好一會,年輕人有點不耐煩,正想催促他,就在此時,公主卻已柔聲道:“或者把事情從頭說起,會比較容易表達一些!”


    哈爾古斯像是上課時打瞌睡而突然被老師叫醒了的小學生一樣,“啊”地一聲:“從頭開始,從哪裏開始?”


    公主提議:“譬如說,從觀景廳中發生過了那些怪事開始,你說說你做了甚麽?”


    哈爾古斯又想了片刻,緊蹙著的雙眉,才漸漸舒展了開來。


    他徐徐地說著,觀景廳中怪事徒生,他和別人一樣感到驚詫,當情緒漸漸平複之後,他是最早離開觀景廳的幾個人之一。


    貝登將軍也是。


    哈爾古斯說,他離開觀景廳的時候,是和貝登將軍一起走出門的,由於不願意和對方的目光相接觸,所以,兩人在走出觀景廳的時候,各自扭過了頭去,連看也不看對方一眼。


    哈爾古斯迴到了自己的房間之中,由於他的地位十分尊貴,所以他的房間,是古堡中少數的大客房。


    像哈爾古斯這樣身分的人,平時出入,不知有多少各種各樣的侍從跟隨著,但是前來赴女伯爵的宴會,卻一直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則,就算是一國元首,也必然隻同普通的客人一樣,單身而來。


    女伯爵的理論是:凡是她的客人,地位便一律平等,這樣,一個大型的宴會,才會顯得親切而融洽。


    事實也確然如此,女伯爵的宴會,從來也沒有叫參加者失望過,久而久之,也成了習慣。


    有一次,有國際狂人之稱的卡爾斯將軍,出席女伯爵的宴會,也是和黃絹將軍同來,沒有攜帶他那二十四位著名的女保鑣。


    在熱鬧的宴會氣氛中,不容易覺得寂寞,迴到了房間內,像哈爾古斯這樣的大人物,未免有點不習慣。好在女伯爵派來專門侍候他的一個女侍,膚色如蜜,眼大嬌俏,身材可人,當那女侍彎著身,替總統先生整理床鋪的時候,總統先生的手,多少有點不老實。那女侍除了嬌笑之外,既不閃避,也不拒絕。


    如果不是在觀景廳中發生了那樣的怪事,令哈爾古斯覺得有些事要好好想一想,他就不會讓那女侍出現於他的房間了。當時,當女侍把一杯好酒交到他手上的時候,他遲疑了一下,在女侍的豐臀上輕拍了兩下:“等一會,我會按鈴叫你!”


    女侍的聲音十分動人:“願意為你做任何服務,大人!”她臨去時,秋波那一轉,令哈爾古斯要在十秒鍾之後,才能定下神來。


    對哈爾古斯來說,在觀景廳中發生的怪事,根本無從想起,當時在觀景廳的人,除了公主、丁普生等寥寥幾個以外,其他人的情形,都和哈爾古斯一樣,所以他的情形很有代表性。


    他無法設想發生了甚麽事,也無法知道,一切如果是女伯爵布置的話,那麽是甚麽目的。


    他考慮了自己在場,會不會有甚麽特別的壞影響等等的問題,慢慢呷著酒。


    最後,他覺得十分疲倦,決定就在安樂椅上,假寐片刻,當他閉上眼睛的時候,那枚巨大的彩鑽所發出的奪目的光芒,像是還在他的眼前迸射,接著,照他所說,他就進入了睡眠狀態,而且,做了一連串色彩絢麗繽紛之極的夢——那些色彩,自然全是由於看到了巨鑽發射出來的光芒之後所留下的印象。


    當哈爾古斯說到這裏時,年輕人插了一句嘴:“請原諒,你平時也那麽容易入睡?”


    哈爾古斯的迴答是:“不一定,但令我相當疲倦,所以容易睡著……這不正常?”


    年輕人沒有說甚麽,他心中想的是:至少不能算正常,因為在觀景廳中所發生的怪事,如此刺激,照常理來說,親身經曆了這樣的怪事,精神應該處於十分亢奮的狀態,不應該會那麽容易打瞌睡的。


    而且,哈爾古斯睡了相當久,超過了一小時。當他從一個旋轉的,各種色彩混雜的,莫名其妙的夢境中醒過來時,他發現自己已經睡著超過了一小時,他走向浴室,一麵洗臉,一麵想到,自己應該盡快迴國去,但在迴去之前,至少還應該和女伯爵見一次麵,以他和女伯爵的交情而論,女伯爵遭到了那樣的損失,他總也應該慰問一番。


    正在他猶豫不決,不知道是不是適合打電話給女伯爵的時候,電話響了,他拿起來一聽,竟然就是女伯爵打來的,女伯爵的聲音甜膩可人,叫著他的小名。自從他加入政壇之後,這個親昵的小名,知道的不超過三個人,由此也可以知道他和女伯爵的私交不錯。而事實上,安普女伯爵就有這個本事,使得幾乎全世界的人,都和她私交極好。女伯爵接著提出了她的邀請:“我心中很亂,能過來陪我喝一杯酒?”


    哈爾古斯自然一口答應,他整理了一下儀容,又在頸上圍上了一條顏色鮮豔的絲巾,這樣,可以使他看來年輕一些,也可以使得喝酒的氣氛輕鬆得多。


    那條絲巾,後來在他決定和貝登將軍決鬥時,被他一把扯了出來,團成了一團,摔向貝登的臉,作為對貝登的侮辱。而貝登的“迴禮”卻是一杯甜酒,潑在他的臉上。


    那是不久以後的事情了。


    年輕人在聽到這裏時,心中已計算出,女伯爵邀請哈爾古斯去喝酒的時候,正是自己和公主離開之後不久。那時,女伯爵表現得十分沮喪,而且疲倦。自然,在這樣的情形之下,邀老朋友喝酒,也不算不正常。


    哈爾古斯的“從頭說起”,一直到這時都十分正常,沒有甚麽特別的地方。哈爾古斯離開了自己的房間,走向女伯爵的房間,一進去,就看到女伯爵在一張安樂椅上,半臥半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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