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公公心裏有點害怕了,私鹽販子果然和普通的朝廷官員不一樣。來之前還沒認識到這山西的殘酷性,真到了地方,才發現在這個地方,沒幾把刷子的人似乎根本待不住。


    雖然他也帶了一批自己的心腹打手來,但是這點打手的人數,顯然不太夠。若是邢紅狼要收拾他,隻怕是一舉手的事情。


    藍公公:“咳……那個……鹽村咱們就不用看了吧,反正差不多都這樣。”


    邢紅狼:“哎?不看了?後麵還有更慘的!前麵有個鹽村裏推著不少枯骨呢,流寇把人殺了之後,屍體全堆在那個村裏。現在傍晚一過,村子裏全是鬼火在飄。”


    藍公公害怕乘以二:“咳咳,這種村子,咱家知道了就行了,就不過去看了。”


    一行人折返迴到了河東道,邢紅狼拿出一本假賬,這可是高家村專門請了高家村的初中畢業生,數學尖子生來做的假賬,入庫出庫,每一筆都記得比朝廷原本的賬目要清楚得多,明白得多。


    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可惜是假的。


    以藍公公的才學,根本看不出這本帳有任何毛病,看來看去,隻從裏麵看出來了一個問題,那就是解池的鹽產量下降得有點多。


    比起全盛年間,基本上是減產了一半。


    藍公公長歎:“皇上缺錢,對付建奴需要大量的軍費,但解池鹽產量卻近乎減半,這可如何是好?”


    邢紅狼:“唯一的辦法,就是再招募大量的鹽匠,但山西現在兵荒馬亂,又到哪裏去招人呢?”


    藍公公:“……”


    邢紅狼伸手,塞給他了一塊美玉。


    藍公公在手裏一惦量,就知道這塊玉價值不菲,馬上就轉口:“既然如此,那就沒辦法了,這解池的鹽課,就暫時這樣吧,咱家再去知會皇上,好好想想辦法。”


    藍公公被輕輕鬆鬆搞定了。


    邢紅狼迴到大堂,卻見戴君恩還在這裏坐著,並沒有走掉的意思。


    看來,這位詩人巡撫還有點話想說呢。


    邢紅狼走上前來:“巡撫大人還有什麽吩咐?”


    戴君恩長長地歎了口氣:“邢將軍,老夫這次前來相見,其實不光是為了帶個太監來,還有一些軍務方麵的事情,想和邢將軍談談。”


    邢紅狼:“咦?和我談?巡撫大人不是應該和山西總兵尤世祿尤將軍談更好嗎?”


    戴君恩搖了搖頭:“朝廷的官兵……不好談……”


    邢紅狼:“?”


    戴君恩:“那些家夥殺良冒功,謊報軍情,已經是家常便飯,個個都是兵油子,老夫根本使喚不動。上一任山西巡撫許鼎臣,就是被這些兵油子給拖累的。”


    邢紅狼一時無語。


    戴君恩:“來,給你看點老夫收到的密報。”


    他拿出一疊信來。


    邢紅狼翻開一看,第一封信就是說四川總兵鄧玘在河北縱兵掠民,奸淫民女。再看第二封,左良玉殺良冒功,把老百姓的頭顱當成賊子的送上去。再看第三封,宣大總督張宗衡誣陷山西巡撫許鼎臣,把剿匪不利的鍋全甩在了許鼎臣身上……


    山西的官,就沒兩個幹淨的。


    好不容易翻到最後兩封,一封說白杆兵軍紀嚴明,於民秋毫無犯。


    另一封說邢紅狼整軍有道,軍民一家親,幫老百姓解決困難,派發糧食濟民,比白杆兵更勝一籌。


    看到這裏,邢紅狼不禁皺起了眉頭:“原來,巡撫大人什麽都知道啊。”


    戴君恩:“是的,包括你剛才演戲,拿假鹽村糊弄藍公公的事,老夫也知道。這解池西南邊,可全是產量翻了好幾倍的新鹽村哦。這種事,隻能瞞得住從皇宮裏出來的傻子,可瞞不了真正想要做實事的政務官員。”


    邢紅狼的手,不自禁地落到了刀柄上。


    戴君恩長歎了一聲:“但老夫沒有點穿你,因為,你在蒲州濟民,在河東道又濟民。這濟民花費的銀兩,可不是小數目。如果你不克扣些鹽款下來,又如何能夠做得到?”


    邢紅狼的手微微一鬆。


    戴君恩:“這些鹽款,被你用在了老百姓身上。若是被那藍公公貪了去,全都中飽私囊。唉!老夫老了,又健忘,很多事情剛剛看了,轉頭就忘了,隻會寫詩了……這剿匪老夫也不會,在這個山西巡撫的位置上,應該也就是來晃一圈兒,寫個到此一遊,過得一兩年,便要被革職的吧。”


    說完,戴君恩站起了身來:“邢將軍,照顧好百姓,老夫去了。”


    說完,他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


    正好藍公公又走了進來:“巡撫大人,您在裏麵和邢將軍講些啥啊?”


    戴君恩:“呀,我突然想到一首詩。”


    他的家丁刷地一下跳出來,給他遞上文房四寶。


    戴君恩刷刷刷寫了幾行字,又把紙揉成一團,向旁邊一扔:“不行不行,寫得太差了。”


    說完,他轉迴頭來,對著藍公公道:“我們剛才聊到哪裏來著?”


    藍公公:“呃,我們剛才啥也沒聊。”


    戴君恩:“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話說迴來,老夫走馬上任山西巡撫,現在該幹嘛來著?皇上吩咐老夫……呃……吩咐老夫啥來著?”


    藍公公聲音放大了五度:“吩咐您剿匪!”


    戴君恩:“啊?原來是剿匪啊。”


    他轉過頭,對著後麵跟出來的邢紅狼道:“邢將軍,剿匪什麽的老夫根本不會啊,隻會寫詩,這剿匪的重任,老夫可就交給伱了。”


    邢紅狼抱了抱拳:“巡撫大人放心,交給末將吧。”


    戴君恩顫顫巍巍的爬進了馬車,家丁們團團護衛住,向城外駛去,大車裏響起了他蒼老的聲音:“芳叢曄曄殿秋光,嬌倚西風學道妝。一自義熙人去後,冷煙疏雨幾重陽。”


    家丁:“啊?老爺,您寫出好詩了,要文房四寶嗎?”


    “不用!”戴君恩:“這首詩是老夫得意之作,不會忘的。對了,剛才老夫和藍公公聊的什麽來著?又忘了。”


    家丁低聲道:“藍公公說改天和您一起郊遊寫詩。”


    戴君恩笑道:“那好,那好,那可真是太好了。”


    巡撫車駕,緩緩向著北方去了,巡撫衙門之所在就在北方的太原,那裏同時也是流寇沒事兒就去圍攻兩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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