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色剛起,一輛普通的獵豹吉普車開入空軍運輸機場。穿著襯衣和軍褲的劉勇軍下車,看著女兒背著背囊從後麵下來。劉芳芳穿著常服,看著遠處正在進場的草綠色軍用運輸機。


    “空軍往西藏運物資,我給你走了個後門。”劉勇軍說,“上尉,我想你是會理解我的,你畢竟懷孕了。我不想讓你忍受火車的顛簸之苦,你直接飛到拉薩,然後當地軍區會接收你。到了拉薩,你……就要和別的幹部一樣,坐軍卡上阿裏了。他們知道你懷孕,會讓你坐駕駛室,這不是因為我的照顧,是因為你的客觀情況。”


    “我明白。”劉芳芳說。


    劉勇軍看著女兒,聲音開始顫抖:“你會去阿裏軍分區醫院代職,能不能在那裏待下來你要聽從當地軍分區領導安排。他們不知道你是我的女兒,隻是知道你是a軍區支邊的幹部。如果當地部隊領導認為你不適合在阿裏工作,你要聽從指揮,下到海拔低的部隊去。”


    劉芳芳不說話。


    “這不是我的安排,昨天成都軍區的領導也是這樣說的。”劉勇軍著急地說,“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在阿裏工作的,芳芳!”


    “隻要有一個戰士可以在阿裏堅守哨所,我就可以。”劉芳芳堅定地說。


    機場的空軍師長走過來敬禮:“劉副司令,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


    劉勇軍點點頭:“我知道了。”


    “副司令員同誌,我走了。”劉芳芳敬禮。


    劉勇軍看著女兒不說話。


    “副司令員同誌,請你允許我登機。”劉芳芳大聲說。


    劉勇軍迴過神來:“啊,知道了。”


    劉芳芳再次舉手敬禮。


    劉勇軍還禮,右手貼在花白的頭發旁。他的右手再次放下的時候,聲音變得嚴厲:“可以登機!”


    “是!”劉芳芳利索地向後轉,揮臂走向那架等待起飛命令的運輸機。


    劉勇軍追了兩步又站住了,看著女兒的背影。


    劉芳芳徑直走向運輸機,飛行員拉她上去。艙門馬上要關上了,劉芳芳突然高喊:“等等——”


    劉勇軍聽不見她說什麽,但是看見她在機艙門口轉身了。他大步跑過去,隻要芳芳說一句話我不走了,他馬上就把女兒接走!


    “爸爸——”劉芳芳雙手放在嘴前高喊,“別忘了吃藥——”


    劉勇軍的腳步慢慢停住了,淚花湧上了他的眼睛。他張開嘴卻失聲,隻能默默舉起右手慢慢揮著。


    劉芳芳眼含熱淚,對父親敬禮。


    劉勇軍立正,一個絕對標準的軍禮。


    艙門關上了,運輸機滑行著,起飛了。


    劉勇軍舉著右手,對遠去的女兒敬禮,淚水慢慢流下來。空軍運輸機師長走過來:“副司令,她是您的……”


    “我的女兒。”劉勇軍放下右手語氣平緩起來。空軍師長看著他不是一般的驚訝,獵豹吉普車開過來,劉勇軍上車:“特種大隊。”


    車開走了,空軍師長對路過身邊的車敬禮。


    不是下級對上級的禮儀,是一個老兵從內心深處對一個真正的軍人的敬禮。


    “中國人民解放軍a軍區陸軍狼牙特種旅旅長,雷克明大校!”劉勇軍宣布。


    “是!”雷克明起立,敬禮。


    “特種旅第一特種大隊,代號‘蒼狼’。”劉勇軍麵色嚴肅,“代大隊長張雷中校,副大隊長劉曉飛中校!”


    “是!”兩人起立敬禮。


    “特種旅第二特種大隊,代號‘豺狼’。”劉勇軍繼續宣布,“大隊長陳勇上校,副大隊長林銳中校!”


    “是!”


    “特種旅直升機大隊,代號‘天狼’……”


    ……


    “同誌們,這是新世紀中國軍隊迎接未來挑戰的重大改革之一,也是曆史賦予你們的機遇。”劉勇軍的聲音很莊重,“中國陸軍特種部隊走向未來的使命和責任,壓在你們這一代軍人肩上!希望你們繼往開來,去贏得新的勝利!”


    全體特戰軍官起立:“勿忘國恥!牢記使命!”


    “勿忘國恥!牢記使命!”字樣的標語牌在訓練場牆壁上立起來,特戰一連連長田小牛中尉扯著脖子喊:“那個命字,再左邊點!下來一點,對對對!好了,固定固定固定!”


    特戰二連連長董強中尉帶著戰士們在重新噴特種障礙的迷彩色,一片煙霧,大家都戴著口罩和風鏡。他摘下口罩走出來抽煙,田小牛一臉喜不自勝跟自己的戰士說:“命命命,這個命字好啊!命好咱們就掛牌子,命不好他們就得噴漆!是不是啊一連的同誌們!”


    “是——”一連的戰士們怪笑著敲釘子。


    董強看看田小牛,對自己連隊的戰士喊:“同誌們,咱們是民兵還是特種兵啊?怎麽混進來一個民兵連長啊?”


    二連的戰士們一片哄笑。


    田小牛哈哈笑著跑過來蹭了董強一顆煙:“你說我民兵就民兵了?”


    “這迴還惦記著迴你們村去當民兵連長嗎?”董強笑。


    “那不行,咱不能再當民兵連長了!”田小牛嘿嘿樂,“我估摸著吧,如果我再轉業起碼得是鄉民兵營長了!”


    一連二連的戰士們都笑了。


    “你就惦記你那個民兵吧!”董強苦笑著說。


    “牛啊——”


    田小牛一聽眼睛就直了。


    “牛啊——”


    田小牛一個向後轉,眼睛絕對是直了。


    一個農村婦女跟幾個農村老頭在一個戰士的帶領下走入訓練場,婦女高喊著:“我的牛啊——”


    “媽——”田小牛反應過來,“你怎麽來了?!”


    董強還沒反應過來,田小牛已經跟風一樣飛過去了。田小牛的媽媽一把抱住田小牛高興得不知道怎麽好了:“我的牛啊——”


    “媽!”田小牛高興地說,“你怎麽跑部隊來了?”


    “你這成年累月也不能迴家,還不行媽來看看你啊?”田小牛的媽媽抹著眼淚看著田小牛,“這高了,壯了!當幹部了就是不一樣啊……”


    董強跑步過來敬禮:“阿姨好,我是田小牛的戰友董強!”


    “咱牛信上老說你!”田小牛的媽媽高興地拉著董強的手,“咱牛老說,沒有你的幫助,他現在肯定迴去當民兵連長了!沒想到現在出息了,當了解放軍的連長!”


    一連二連的戰士們都哄笑,董強也笑了。


    “趙叔,常叔,你們怎麽也來了?”田小牛驚喜地握著老頭們的手。


    “這不一聽說我要來看你,咱村的老民兵連都要來!”田小牛的媽媽驕傲地說。


    “對!”老民兵連長趙叔溝壑密布的臉都笑爛了,“咱們民兵連的老弟兄們都搶著要來,我跟常指導員一合計就說——不中!咱牛現在是連長了,工作忙!去那麽多人咱牛還工作不工作了?都不許來,我跟常指導員就代表了!”


    “咱牛是咱村的驕傲啊!”常指導員也是笑得無法形容撫摸著田小牛的迷彩服,“哎——現在這軍裝真好看,都是花的!看看,都21世紀了咱部隊還是艱苦樸素,這胳膊上膝蓋上都打著補丁啊!好好好,不忘本!”


    田小牛急忙戴好奔尼帽退後:“敬禮!”


    “好好好!”趙連長和常指導員都是眉開眼笑,舉手還禮。


    劉勇軍和將校們巡視著部隊,進了訓練場。他們看見了,劉勇軍笑:“怎麽,家屬來隊了?”


    “好像是田小牛老家的。”林銳說,“我叫他過來!”


    “別。”劉勇軍笑,“我們過去,人家大老遠從老家來咱們得過去!”


    戰士們都圍上來幫田小牛老家來的人拿東西,田小牛看見常指導員背上的筐子背著一個布裹好的長長的東西:“這是啥啊?哎喲,這麽沉啊!”田小牛接過來的時候差點掉在地上。


    “可不敢打碎了可不敢打碎了!”老趙和老常幾乎同時抱住了筐子,“這可是咱們村的老民兵們一起上山選的石頭,打磨好了找村裏的文化教員寫的字,我們一下一下輪流刻好的!”


    “啥啊?”田小牛納悶,“這麽金貴?”


    老趙和老常不肯給戰士,自己把筐子放下,顫顫危危抱出來那個布裹著的碑立在地上。


    黑布一點一點被兩位老民兵揭下來,露出利劍形狀的石碑。


    所有在場的官兵都驚呆了。


    三麵刃的黑色石碑,利劍向天。


    每麵刃上都刻著一行精心寫就的楷書,字數相同但是內容不同。


    老民兵趙連長看著田小牛和戰士們:“這是我們民兵連的老弟兄們,一下一下輪流刻出來的!是送給咱牛的禮物,咱牛現在是解放軍連長了!這塊碑咱牛得立在心裏,立在心裏!”


    老民兵常指導員看著大家:“我給大家念一念啊,這是我們村民兵連的老弟兄們給咱牛的一點心意!寫的不好你們都別見笑啊——


    “中華人民共和國領土主權神聖不可侵犯!


    “中華人民共和國領空主權神聖不可侵犯!


    “中華人民共和國領海主權神聖不可侵犯!”


    “老人家!”


    大家都看去,官兵急忙立正敬禮:“首長好!”


    劉勇軍還禮,帶著將校們過來:“老人家!這個碑送的好啊,送的好!”


    “首長!”老趙和老常兩位老民兵急忙站直顫巍巍的身子。


    劉勇軍把他們的右手都放下來,看著兩位老人:“送的好!我打個秋風,這塊碑能不能讓我帶走?”


    老趙和老常很為難,互相看看。老趙說話了:“首長,這個是我們村民兵連送給咱牛的!不好轉送給你。”


    “對不住了首長。”老常也很抱歉,“咱也沒想到會遇見首長,我們農村人沒見識。”


    “沒關係。”劉勇軍伸手製止正要說話的田小牛,“既然是你送給田連長的,那麽就留下來在這裏。”


    “謝謝首長,謝謝首長。”兩位老民兵很歉意地說。


    “全體集合——”劉勇軍臉色一變。


    一連二連戰士們急忙在他麵前站成兩個方隊,將校們在方隊前麵站成一個橫隊。


    兩位老民兵和田小牛的母親都傻了,覺得首長生氣了。


    “首長,我們農村人沒見識,這個碑……”田小牛的母親著急地說。


    劉勇軍隻一伸手,田小牛的母親就不敢說話了。


    “你們是老民兵,老民兵。”劉勇軍點著頭,“很好,很好!”


    兩位老民兵不敢說話,看著首長。


    劉勇軍大步走到隊列前,向後轉:“全體都有——聽我口令!”


    軍人們挺胸抬頭。


    “敬禮——”


    劉勇軍高喊,莊嚴地舉起自己的右手貼在將軍帽簷邊上。


    刷——


    身穿常服的將校們和身穿迷彩服的官兵們一起舉起右手,莊嚴敬禮。


    “首長,首長,這……”兩位老民兵擺著手,“這可使不得啊!”


    “你們是我見過最出色的解放軍戰士!”劉勇軍的聲音有些發顫,手還沒有放下來。


    兩位老民兵鼻子一酸,都流出熱淚。


    “我們不會辜負你們的期望!”劉勇軍堅定地說。


    兩位老民兵哭出聲音來,舉起自己顫抖的右手向官兵們還禮。


    “這塊碑,我做個主。”劉勇軍放下右手聲音平緩,“雷克明!”


    “到!”雷克明跑步出列。


    “把這塊碑,給我立到特種旅辦公樓的草坪上去!”劉勇軍厲聲命令,“你們旅常委和三個大隊的常委,每天早晚點名都給我讀三遍!”


    “是!”雷克明敬禮。


    “謝謝你們。”劉勇軍和兩位老民兵握手,“我們還有事,隻能先走了。希望我的部隊給你們留下良好的印象,不會讓你們失望!”


    將校們跟著劉勇軍走了。


    倆老民兵還在傻。


    “那個首長……”老趙顫抖著聲音,“是你們團長?”


    “比團長大的多。”田小牛還在覺得跟做夢一樣。


    “你們……師長?!”老常驚了。


    “比師長也大。”田小牛還在迴味。


    “你們軍長?!”老趙下狠心猜了。


    “我們軍區副司令。”


    老趙和老常幾乎同時暈倒了。


    “我看工作就這樣安排了。”劉勇軍說著走向自己的車,“你們下去再仔細研究一下,爭取在狼牙特種大隊組建周年紀念日可以正式成立特種旅!我和總參的何副部長都會出席。”


    “是。”雷克明答應著。


    司機打開車門,劉勇軍正要上車。張雷跑步過來敬禮:“副司令!大隊長!”


    “你有事嗎?”劉勇軍平靜地看他。


    “有。”張雷說。


    “不能越級匯報——這麽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嗎?代大隊長同誌?”劉勇軍說。


    “是私事。”張雷說。


    “我還有事,劉副司令。”雷克明敬禮,“先走了。”


    “好。”劉勇軍看雷克明走遠,“張代大隊長,你有什麽事情?”


    “爸爸……”


    劉勇軍一愣,沒說話。


    “爸爸,我想讓芳芳迴家。”張雷說。


    劉勇軍慢慢踱步。


    “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愛芳芳。”張雷真誠地說。


    “她走了。”劉勇軍說。


    “走?她去哪兒了?”張雷著急地問。


    “她想去一個安靜的地方,暫時擺脫這些事情的困擾。”劉勇軍說,“你想通了,她沒想通——你說怎麽辦?”


    “我去找她。”張雷真誠地說,“我要親口告訴她——我愛她。”


    劉勇軍看張雷的眼睛:“聽你說這個話,我很欣慰。”


    “爸爸,你告訴我她在哪兒?”張雷問。


    “她說了需要時間,暫時不想去想這些事情。”劉勇軍說,“你讓她自己想通了,再去找她好嗎?還有一點,你隻要把蒼狼大隊給我帶好了——我保證,會把你老婆還給你!連本帶利!”


    “連本帶利?”張雷納悶。


    劉勇軍狡猾地笑:“我走了,你的話我會在適當的時候轉告她。”


    張雷看著車走遠,臉上一臉官司:“連本帶利?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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