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當中的大海改變了白天的溫柔,變得咆哮起來。在那翻滾的浪花當中,蘊藏著無數的兇險。燈塔還在執著地亮著,給黑暗當中的船隻指引著方向。


    廖文楓點著一支煙,站在空無一人的沙灘邊上久久無語。


    海風吹拂著他的臉,他突然高聲吟誦起來:“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他的聲音發抖,朗誦完以後奇怪地哈哈大笑,笑聲淒厲,逐漸變成哭腔。他高聲大叫著,哭聲被海潮聲音淹沒,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


    待他平靜一點,一個沉穩的聲音從他身後傳出來:“好一個《滿江紅》啊!”廖文楓一激靈,恢複常態,沒有迴頭:“你是誰?”“馮雲山——你知道我是誰,正如同我知道你是誰一樣。”馮雲山笑著在他身後的礁石上坐下,“黃敬儒少校,你果然是一個熱血軍人!”廖文楓沒有驚訝,苦笑:“看來有人想和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一直在等這一天。”馮雲山拿出一包煙給自己點著一顆。


    “想說什麽,說吧。”廖文楓已經恢複常態,轉身走到礁石邊坐在馮雲山對麵。


    “從你離開部隊進入陽明湖受訓開始,你的資料就在我的辦公桌上。”馮雲山遞給他一支煙,“你很優秀,在海軍陸戰隊的特種部隊是個優秀的特戰軍官,在陽明湖也是個出色的特工學員——這樣的例子不多見。”“我可以告訴你——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廖文楓笑著點著自己手裏的煙,“你有逮捕證的話可以逮捕我,別的我沒什麽說的。”“我如果想逮捕你,不會等你。”馮雲山笑著說。


    “等我?”廖文楓笑,“我又有什麽好等的?”“諜戰是一個很紳士的遊戲。”馮雲山臉上還是微笑,“你我都是這個行當的行家,自然不需要說那麽簡單直接——你是一個出色的軍人,也是一個愛國的軍人!”廖文楓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的父親是一個愛國知識分子家庭出身,可能和我們政見不同,但是他的一片愛國之心是蒼天可鑒的。”馮雲山臉上嚴肅起來,“這一點,你也不能否認。你自小受到的教育是什麽?你的信念是什麽?你從軍以後可以挺過來那些非人的訓練的信仰是什麽?你比我還清楚。”廖文楓抽煙,不說話。


    “你我可能也有政見之爭,這個暫且放在一邊不論。”馮雲山看著大海說,“但是你我都是炎黃子孫,這是不可能改變的!作為炎黃子孫,維護祖國領土和主權統一完整,這是你我的義務!更是使命和責任!”“馮先生,這些不用多說。”廖文楓打定主意,“你有什麽事情直接說。”“我希望你可以為了祖國的領土和主權完整作出一個中國軍人應有的貢獻。”馮雲山看著他的眼睛說。


    廖文楓不說話。


    “局勢瞬息萬變,某些政治集團在把祖國領土和主權蓄意分割出去,這個道理你是明白的。”馮雲山逼視著他的眼睛,“作為炎黃子孫,在民族大義麵前應該作什麽樣的選擇——你,應該明白。”廖文楓吐出一口煙:“我是軍人,你是清楚的。”馮雲山點頭,卻強調:“但你是中國軍人!”啪!一個巨浪打在岸邊的礁石上粉身碎骨。


    廖文楓臉上落下水花,他不說話,胸中心潮彭湃。


    馮雲山不說話,等待他的選擇。


    “馮先生,我宣過誓。”廖文楓的聲音顫抖,“我對我的軍旗宣過誓。”馮雲山點頭:“我理解。”“你逮捕我吧。”廖文楓說。


    馮雲山卻站起來了:“我會等下去。”廖文楓意外地看他。


    馮雲山大步走向岸邊的公路,頭也不迴:“你記住——共產黨不會將那些願意為了祖國統一大業作出貢獻的任何有識之士推出門外!”廖文楓看著大海,海潮彭湃。


    他深唿吸,拿起馮雲山丟下的那包煙,抽出一根卻發現裏麵有個紙卷。他打開,發現是一個電話號碼。他苦笑,把紙卷扔進大海。


    海水吞噬了紙卷,一瞬間就不見了。


    宿舍的燈開了,陳勇把方子君攙扶進宿舍。方子君暈頭暈腦被扶上床,那個對門的女兵穿著睡衣披著軍裝過來:“哎喲!怎麽喝了這麽多酒啊?”“今天我們慶功宴,她高興喝多了。”陳勇笑道,“還是拜托你照顧好她,我走了。”“你老婆喝多了我照顧?”那個女兵睜大眼睛,“你自己幹啥吃的?!有病!”她甩了一句話關門迴去了。


    陳勇尷尬地站在原地。


    方子君在**翻身趴著,哇地吐出來。陳勇急忙拿臉盤接著,然後倒水給她喝。方子君醉的是一塌糊塗,吐得酸水都要出來了才停止。陳勇趕緊出去倒了嘔吐物,然後洗幹淨了給她弄熱水涮毛巾擦臉。


    方子君睜開醉眼:“你,你是誰?!”“陳勇。”陳勇說。


    “我知道了,陳勇。”方子君苦笑,“你是軍區特種大隊的陳勇,特戰一營的營長?”“是。”“我的……丈夫。”方子君笑得很苦澀。


    陳勇點頭:“我知道你心裏不舒服,如果你想哭,就哭吧。”“我不想哭。”方子君果然沒有眼淚。


    “你醒了就好了,我打車迴部隊。”陳勇起身戴上軍帽,“你好好休息。”“陳勇!”方子君突然喊。


    陳勇利索地向後轉,軍帽下麵的眼睛很果斷:“說!”“你能不能陪我坐會?”方子君的聲音顫抖。


    陳勇拉過椅子利索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上姿勢很標準。


    方子君看著他哭了。


    “方大夫,你別哭了。”陳勇說,“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他肯定死心了。你簽字,明天我去給大隊常委打報告——我們離婚。”方子君看著他:“你就那麽想和我離婚?”“我當然不想!”陳勇說,“但是我知道一句話——強扭的瓜不甜!何況我根本配不上你!”方子君看著他淚花盈盈:“你……會對我好嗎?”陳勇腦子轟的一下子,他驚訝地看著方子君,莊嚴點頭:“我發誓!”方子君哭了:“我心裏難受……”“我知道。”陳勇點頭。


    “你給我時間……”方子君哭著說,“我會是一個好妻子的……”陳勇點頭:“我等一輩子都願意!”方子君抽泣著,陳勇嚐試用手擦去她的眼淚。方子君一把抱住他大哭著,陳勇不敢動。


    “陳勇,我是孤兒……我沒有家,我沒有家……誰都會欺負我……”“不會再有了!”陳勇說,“誰敢欺負你,我收拾他!”“陳勇,你要保護我……我什麽都沒有了……”方子君大哭著。


    “我會的!”陳勇抱住方子君,“我會保護你,一生一世!”“我不想再被別人欺負了,我心裏好苦啊……”方子君哇哇大哭著,“我的心都是苦的……”陳勇的目光落到桌子上的勇士獎杯上:“如果我連你都保護不了,我算什麽勇士?!”方子君感激地哭著,陳勇不說話抱著她。


    一直到天亮,陳勇才把已經沉沉睡去的方子君的胳膊從自己的脖子上掰開,慢慢把她放到**蓋上被子。他起身悄悄離去了,一點聲音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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