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西關千總羅祺在剛剛被撤職不到一個月被人殺死了,死在他包/養的外室韓寡婦家門口,而且當天下午與他一起喝酒的兩個前屬下也失蹤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官府撒網找了好幾天也沒找著。


    有人說殺死他的就是那兩個當天與他喝酒的以前的屬下,因為他在任千總的時候克扣過屬下的餉銀;也有人說殺死他的是十多年前被羅家害的家破人亡的兩個人,‘凸眼龍’和‘單隻手’,此二人現在已經做了水匪,攢足勢力迴來找羅家人報仇了,那兩個失蹤的官差當然也是被水匪殺了。


    不管怎麽說負責偵破此案的南海縣知縣總要給出個結論,而南海縣給的結論就是兩個官差殺死了原來的上司,接著逃離了現場。因為現場留下的腳印和那兩個官差所穿的鞋子一樣大,而且現場還遺留下其中一個官差的腰牌,為此縣衙還發出了海捕文書,懸賞緝拿此二人。


    當然也有人覺得這案子判的蹊蹺,如果真是那兩個官差殺死了老上司羅祺,完全可以布置得更完美些,事後繼續當他們的差,何必這樣囫圇的作案之後又不顧家人受連累的潛逃呢。但鄭縣令沒時間再去究根揭底的細查真相了,因為在他任上接連發生惡xing案件,督撫衙門及省城其他各級官員對鄭縣令的治政能力表示懷疑,已經決定把他調任到窮鄉僻壤的雷州去。


    而同時,黎元方從同文館幾個消息靈通的旗人那裏得到些消息,新任南海縣縣令將會由剛在正月交卸職務,離任的廣寧縣知縣的杜鳳治接手。


    在午餐閑聊的時候,據劉書辦稱,即將接任南海縣知縣的杜鳳治雖然隻是個舉人出身,但他人脈卻很寬廣,工部左侍郎潘祖蔭是其座師,戶部左侍郎李鴻藻是其同年,杜鳳治為了這個南海縣縣令的位置往上麵遞了數千兩銀子的禮,前天京城來信才把這個位置安排給他。


    坐在劉書辦對麵的黎元方聽了好奇的問:“劉叔,這李鴻藻和李鴻章什麽關係?是不是兄弟倆?”


    劉書辦笑了,一副深知內情的樣子,不過他並沒有笑話黎元方,而是向黎元方以及旁邊幾個伸長了耳朵的漢文教習及同事解釋道:“他們倆一個是安徽人,一個是直隸人,除了同姓什麽關係都沒有,李鴻藻和李鴻章在朝堂上還是對頭呢。”


    “而且,”劉書辦喝了口酒夾了口菜說道,但他說完‘而且’卻隻吃菜去了。


    他身邊的漢文分教習朱童生眼力極好的給他把酒滿上,接口問道:“而且什麽?劉書辦你整天在提調身邊,見識比我們廣多了,跟我們說說。”


    “而且杜鳳治在省城還有一個很硬的後台,你們幾位能不能猜猜是誰啊?”劉書辦賣弄的問道。


    在座吃飯的幾個人仔細想了想省城的幾個高級官員,有位蔡書辦問道:“莫非劉兄說的是本省學政杜聯?”


    “哈哈,正是杜聯杜大人,杜大人與杜鳳治可是同宗、同學加同年,你說他背景夠不夠深厚啊。”劉書辦笑道。


    桌子上幾個人臉上全都浮現出羨慕妒忌恨的表情,這杜鳳治的背景也太深了,怪不得能憑舉人當上廣東首縣的知縣呢。


    “不過南海縣的知縣可不好當啊,這一年一個,不是免職就是調任,也不知道杜鳳治能不能坐安穩這位置。”有人感歎,話裏的意思似乎在為杜鳳治擔心,其實心裏麵恨不得立馬就把杜鳳治從這位置上拉下來換自己上去坐坐。南海縣實在是太富了,隻要能在這位置上幹滿一任,那前麵投入的再多也能迴本了。


    幾個人還在邊吃邊聊,同文館的門子趙頭走進來對黎元方道:“黎小先生,你家裏來人了,正在門口等著,說是有事要找你。”


    “各位慢慢吃,我出去一下。”黎元方放下碗筷說道。


    出門看見‘排骨晶’和陳平都在門口等著,黎元方略帶憂sè道問道:“家裏出什麽事了?”


    “是好事二少爺,二爺家添丁了,大太太讓我告訴你下午直接去二爺家,晚上晚飯在那裏吃。”陳平笑道。


    黎元方鬆了口氣,笑著說道:“你們等我一會,下午沒什麽事我請個假跟你們一起迴去。”


    黎元方去館內最豪華的那間餐廳跟提調和館長請了個假,又到學生餐廳把崔舜球找來,帶他一起出城去了。


    崔舜球迴自己家讀書,黎元方跟著陳平去了二叔家。此時黎文氏還有陳氏都在屋裏照顧黎楊氏楊玉蓮和新生兒,所以進了二叔家的門黎元方隻看見黎仁傑在院子裏高興地來迴踱步,時不時的嗬嗬傻笑兩聲,嘴裏念念叨叨的說取什麽名字好聽。


    而黎元慶、黎元灃這兩個小子正趴在門縫往屋裏看,黎韻和吳楠兩個女孩倒是安靜的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等著母親允許才好進去看看小弟弟。


    黎元方跟二叔打了個招唿,笑問道:“二叔,有沒有稱稱弟弟有多重?”


    “稱了,整整六斤,我覺得他小名就叫六仔或者六斤好了,但這大號我卻一直拿不定主意。元方你學問高,給叔叔我參謀參謀,是叫黎元cháo好聽,還是叫黎元浩好聽?”黎仁傑把這兩個他覺得不錯的名字拿出來問侄子道。


    援朝?這名字擱後世絕對是最老土的了,比自己這名字也強不到哪去,黎元方說道:“不如叫元浩吧,浩者大也,亞聖曾經曰過: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浩然之氣,至大至剛,看小弟生的整六斤,真的是上上大吉也,將來定然是前途遠大的人,一個浩字正與其人相合。”


    黎仁傑聽了笑得嘴都快咧到後腦勺去了:“哈哈,元方說得好,我兒子以後就叫元浩了。”


    “我叫元灃,不叫元浩。”黎仁傑那隻有四歲的大兒子轉頭迴應道。


    “笨蛋,你爹說的是你弟弟。”黎元慶教訓道。


    黎元灃恍然點頭:“哦,對啊。”然後繼續把腦袋轉向門縫,接著忽然驚了一下:“哇,我弟弟腦袋好小啊。”


    偷看到新生兒模樣的黎元慶也點頭:“皺巴巴的一點都不好看。”


    門被打開,放幾個孩子進去看看已經被包裹嚴實的新生兒,然後黎文氏出來和黎仁傑商量了一下給孩子辦滿月酒的事。黎文氏覺得給小元浩辦滿月酒隻需要把他外祖一家請來就行了,因為家裏最近在人力車上投入了大量的銀子,現金不是很充裕。


    但黎仁傑知道家裏其實並不缺錢,所以他想大肆慶祝一番。因為他不隻生了個兒子為黎家繁衍貢獻了力量,還消滅了一個隱藏在幕後一直對黎家虎視眈眈的對頭,這兩件事都值得好好慶祝的。下午黎仁超從車行迴來,同意了黎仁傑的想法,但同時也限製了宴席的規模,認為應該辦的隆重而不張揚。


    不過無論宴席張揚與否黎元方都沒有參加,擺滿月酒的這天一早他去送鄭雲帆赴雷州就任去了。經過一番扯皮和努力,鄭雲帆最終還是沒能留任本府,這幾天與新任知縣杜鳳治辦理了交接後,鄭雲帆心情慘然的離開這個讓他勞神傷心失意的附郭縣。


    鄭雲帆坐著轎子出了城,身後跟著的是浩浩蕩蕩的車隊,車上載著家人、幕僚以及數十箱行李,前後又跟著有近二十個長隨仆從,這些人都是要與他一同前往雷州赴任的。有清一代,各地的縣衙都有這麽兩套班子,一套是衙門裏固有的衙差仵作書吏等人,另一套則是這些隨官員流任各方的幕僚長隨了。


    此時坐在轎子裏的鄭雲帆正在心裏怨憤同鄉同僚的薄情寡義,他離開廣府去往別處赴任的消息傳出這麽久了,竟隻有寥寥數人去其寓所與他拜別。那些曾受他照顧,被安插到厘金局、安良局、保甲局等局所的候補們沒一個露麵的,最多派人送張拜帖遞上個幾兩銀子的程儀就算過去了,實在是讓他感到寒心。


    行程才剛到歸德門,鄭雲帆感到轎子似乎是停了下來,就煩躁的問外麵:“外麵怎麽了?為什麽要停轎子?”


    “稟報老爺,外麵有人給您送萬民傘來了。”長隨迴答。


    鄭雲帆聽了怨氣稍緩,想起前幾天本縣案首黎元方拜訪與他,曾提過要在他離去時組織本縣父老為他送別的事。當時他沒太在意這個未及冠的少年說的事,以為這隻是黎元方感念他提拔其為案首,一時的熱心罷了,並不相信黎元方能組織起來。要知道他才任南海縣不到一年,施政不多,又哪裏會有幾個當地父老記他的名,沒想到現在還真有人來給他送萬民傘。鄭雲帆語氣略微平複的說道:“壓轎,讓我出去見見本地父老。”


    壓轎掀簾,鄭雲帆出來,見堵著城門口的正圍站著一大群人,其中有十多人扛著萬民傘高腳牌站在最前麵,見鄭雲帆出來之後這十多人紛紛叫喊:


    “鄭縣尊離去,南海失去一青天啊。”


    “省城饑荒,多虧鄭縣尊賑濟,我等草民不舍鄭縣尊啊。”


    “縣尊扶持縣學,優待學子,為本縣百年文教打下堅實基礎,學生等本縣學子感佩莫名。”


    這數十人中有兩個少年,也在那滿臉不舍的看著縣尊的儀仗,正是鄭雲帆在今場縣試取中的黎元方和崔舜球。見鄭雲帆從轎子裏出來,兩人上前齊聲道:“學生黎元方(崔舜球)見過縣尊,得知縣尊即將赴任雷州以解那裏百姓之疾苦,學生今ri備下薄酒,特來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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