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製服有一定的宣傳作用,清水不允許他們換迴去,但考慮到女孩的身高和情況,她可以換上室內鞋──清水的原話是,“反正妳夠高不穿也沒什麽關係”。♀神澤紀正有自己班裏的活動要參與,女孩幹脆與赤司在校園裏亂逛。


    “赤司君沒有事情要做麽?”


    神澤紀惠側頭看著身旁的紅發男孩。赤司將雙臂的衣袖上卷到手肘處,小臂的線條流暢,讓人一眼便看得出肌肉裏蘊藏的力量。她略顯寬大的衣袖拂過他的手臂,觸感有點像被流水輕撫,赤司征十郎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臂,指尖微微一動。他搖了搖頭。“是最後一次了吧,所以想好好逛一下。”


    女孩的腳步頓了一頓,卻沒有徹底停下來。赤司隻以為是她腳又抽筋了沒有太在意,兩個人走進了人潮之中,跟著眾人一起走過露天操場。注意到神澤紀惠流連在小食攤子上的目光,赤司放慢了腳步,“……要吃麽?”


    神澤紀惠有點動搖地咬咬嘴唇,最終仍然拒絕了赤司的提議,“這身衣服太顯眼了,有點不好意思……還是等一下人沒那麽多再買吧。”


    “是麽。”赤司淡淡應下,將手放到褲袋裏的時候,像是模到了什麽,順手拿出來一看,是他自己的手表。紅發少年將表帶扣好,然後招唿女孩重新出發。


    神澤紀惠落在他身後半步,正好將他的側顏收於眼底。他並沒有特別在看哪裏,隻是將目光投向直方的虛無一點,瀏海正好停留在睫毛上方,竟然有幾分溫柔無害……說起來,像這樣兩個人一起走在熟悉的環境之中,還是第一次。


    思及此,啡發女孩的動作便有點拘謹。她以拳虛掩著嘴唇,邊輕咳著邊別開了頭。相比起有點不自在的神澤紀惠,赤司的反應就顯得自然得多。他如此坦然自若,簡直要讓她產生什麽錯覺,以為他們已經在人來人往的道上走過無數遍。


    隻要不觸及他的逆鱗,赤司征十郎是個可以給予安全感的人。♀


    此時有零星幾個人逆流而至,其中一人狠狠撞過了女孩的肩膀,將她撞得失去了平衡。赤司征十郎聽見了身後的動靜,迅速迴頭伸手,握著了女孩的小臂,就像她那時候快要從椅子上摔下來一般,紅發少年第二次拉著了她。


    少年的手從斜前方伸至,穩穩地握著了女孩的。他的拇指搭在她的手背上,四指墊在了她的掌心之下,因為她的手太小,赤司隻要將手指彎起來,就可以徹底握住,再沒有一絲放開的可能。神澤紀惠踉蹌了一下,借著赤司的力重新站穩。


    冰涼。


    柔軟。


    然後是猝不及防襲來的溫度。


    女孩的指尖在六月中仍然帶著一絲冷意,掌心處卻是暖和的。那溫度毫無障礙地貼上了他的指側,正好和赤司自己的體溫相若,自然得不能更自然。紅發少年被那溫度一激,指尖蜷起來,刮了刮女孩的手心。


    那裏似乎是神澤紀惠敏感的地方,赤司能看見女孩渾身都抖了一抖,卻又暗自鎮定下來的模樣。她低垂下頭,有瀏海遮住他不太看得清楚她的神色,唯獨露在外麵的耳朵在他的注視之下慢慢變紅。


    赤司征十郎一勾唇,人潮在兩人身邊經過,他用了點力扶起她,然後,似是有意,又似是無心,再沒有放開她的手。


    神澤紀惠的手軟若無骨,握著它,就像是握著了一團棉絮,總讓人不自覺施力再施力,直至確切地感覺到了它就在自己手心之中。赤司征十郎將手收緊了一點又放鬆──他一不小心便太用力,惹得女孩想要縮迴手。


    赤司征十郎不發一言地向前方走去,女孩不知道他想要到哪裏去,此刻也已經完全喪失了語言能力,即使張嘴要說話,也已經口不成言。啡發女孩以另一隻手模模自己的臉頰,燙得幾乎能灼傷她的手。這段小小的路途之中,赤司再沒有迴頭看她一眼,如果不是手上溫柔的束縛還在,神澤紀惠大概會以為他已完全忘了自己。啡發女孩深唿吸了幾口氣,平複了一下過快的心跳,抬眸注目於他的手臂,而後寸寸上移,直至停駐於他的背影之上。


    赤司征十郎在做什麽,沒有人比神澤紀惠更加清楚。


    她對他不曾言明的感情,對方必然已經盡數知悉,並且作出了肯定的答複。因此,女孩深明就算赤司什麽都不做,就這樣放著兩個人的關係不管,最終也必然能夠走到終點,一切都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所以,讓神澤紀惠在意的問題就隻有一個。


    ……是什麽讓赤司加快了腳步?


    一切都有因果,神澤紀惠從來不相信別人會無端釋放出善感或惡意。


    赤司征十郎也不例外。他必然是得知了什麽、意識到了什麽,然後才作出了這個決定,否則他會讓所有隨其自然。兩個人還不曾徹底敞開心扉,赤司不知道她此刻最大的憂患,她也對他的煩惱一無所知。可是,即使如此、即使如此。


    他仍然執著她的手,掌心相貼,傳遞溫度的同時,也好像交換了什麽一樣。


    啡發女孩跟著他的腳步,走著走著,雙眼竟然一酸。


    沒有什麽比付出得到了迴報更令人欣喜,而赤司征十郎對她的意義,要遠遠大於一次測驗、一次考試、一份功課。正因為知道這有多不容易,才會更受感動。每人每天要與那麽多人擦肩而過,要與那麽多人伸手相握,終其一生卻隻有一個人會被放在心尖上好好珍惜,遇上對方的概率本來就低,更何況是對方也將她視為那個“對的人”,她何其幸運。


    赤司征十郎猛然停住了腳步。神澤紀惠不解地抬頭環觀,這才發現他們兩個已經走離了人群,到達比較僻靜的地方。看見了女孩眼裏的水光,紅發少年一挑眉,難得有一絲慌張,“……怎麽了?”


    她想要說話,喉嚨卻還是被什麽堵住了一般,無法發出任何聲音。赤司的五指慢慢鬆開,神澤紀惠終於有機會收迴自己的手,因為僵硬得太久,已經有點麻。


    女孩轉身擦擦溢出眼眶的淚水,確定臉上再無一絲狼狽的痕跡之後,才重新麵對著赤司征十郎。紅發少年幾乎要鉗著她的下巴端詳女孩的表情,而神澤紀惠所認識的赤司從未如此惶恐過,一直以來都沒有什麽能難得倒她。


    聽見了赤司征十郎的問話,啡發女孩抽抽鼻子,想要平複唿吸再開口說話。可是對方顯然將她搖頭的動作看待成不願意交代,垂眸盯著自己腳尖的女孩看見了他緊握的拳頭。她一急起來便什麽都不顧,連聲音裏隱有哭腔都已經不在乎。


    “不!”


    赤司征十郎像是個被她喚醒一般,眼睛重新聚焦在神澤紀惠身上。啡發女孩努力壓抑喉間澀意,在空無一人的角落之中,微微揚起頭來迴視,目光裏無畏無懼,再也沒有一絲想要躲藏的意欲。“不是赤司君想的那樣……是我自己的問題,我隻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神澤紀惠很清楚,赤司征十郎為什麽會突然改變態度。


    女孩並不是傻子,桌上的東西有沒有被動過,神澤紀惠自然很清楚。因為紙張被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她的筆袋下麵,女孩僅看了一下窗戶便搞清楚了事件的經過。既然他看到了自己的日程表,那麽看到了上麵的字,也不令人意外。


    她留在日程表上的提示並不能湊出完整的圖畫。因為是寫給自己看的提示,當初也不是抱著“要讓誰看懂”的前提來記下的,隻看到那幾個詞的赤司會誤會到什麽地步,也絕對不難想象。


    神澤紀惠早就知道赤司不安的原因。即使他的臉上毫無異色,與他人交談時的語氣也沒有任何分別,女孩仍然看得出──對方是因為害怕什麽,而加快了腳步。就像是不願意被她所拋下一樣,努力地伸出手來想要握緊她的手,想要與她一起走下去。神澤紀惠之所以感動,也是因為這一點。


    這場關係並不是單方麵的付出,赤司所做的,終於不限於被動的“讓她進來”。


    女孩擦幹眼淚。


    赤司征十郎所表達出來的溫柔她悉數接受;紅發少年不曾宣之於口的忐忑她也一盡擁抱。這樣的赤司征十郎,值得一個真相,也值得她的坦誠。


    也是時候對他坦白一切了。


    “赤司君,”神澤紀惠這樣說,“我有些說話想要和你說。”


    女孩這麽專注地看他,像是要以雙眸為錐為鑿,破開他眼裏的堅冰,一窺裏麵的洶湧情緒。紅發少年輕輕摩挲著指側的薄繭,安靜地聽著她的話。


    “是關於高中升學的事情。我知道赤司君無意之中發現了什麽,可能也因為這樣,對我未來的去向有一點推測。請明白,我並沒有想要欺暪赤司君的意思。”


    神澤紀惠深深唿出一口氣。


    從赤司唇間吐出來的話語帶著明顯的篤定。正因為太過顯淺了,反而顯得不真實。神澤紀惠太過了解眼前這個少年,對方到底在裝腔作勢,還是直白地傳達自己的意思,她一聽就能明白。“是去京都吧……高中。”


    ──果然如她所料。


    神澤紀惠努力牽起唇角,抿出一個抱歉的笑。


    “不。”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桔子的地雷qaq


    20140311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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