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本就是漫長的。它的寒冷,賦予它以肅殺之氣。夜色如漆,籠罩了四野,不見繁星的天空——低沉,充斥著一股“山雨欲來”的味道,讓人對之望而卻步。但是有些時候,有些事情就該在這樣的夜晚上演……


    遠郊的一棟別墅,在漫無邊際的黑夜下顯得分外奪目——燈火輝煌。但是,似乎又格外不同,是的,那是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別墅內,壁爐旁的暖椅裏半坐半臥著一個黑衣男子,修長的身體、白皙的皮膚、精致的五官,隻是薄唇顯著蒼白;骨節分明的手中轉著一個裝有紅酒的高腳酒杯;深邃的雙目盯著壁爐裏熊熊燃燒著的烈火;白皙的臉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不隻是被爐火映紅的還是已經醉了;身體卻微不可見地顫抖著,是冷,抑或是……靜,死一般的寂靜,壁爐上的沙漏不管不顧地繼續“沙沙”……屋外已然起風了,“唿唿”的風聲透過虛掩的窗漏盡了屋內,讓原本的暖意驟減了許多……


    別墅外,廊下的屋梁上倒掛了一個白衣女子,單薄的身子隨著寒風的吹拂——搖曳,如同掛在枝頭的紙鳶。耳際烏發飄舞,遮住了那雙水眸中的情緒……昂首,水一般的眸子裏不見應有的柔情,卻盡是冷冽與恨意。轉頭,冷眼望向屋內那個看了十七年的男子,盯住那張看了十七年的臉,十七年來的感恩與崇慕何時變成巨大的嘲諷——狠狠地鞭打著她尚不成熟的心……“嗬——”哈出一口熱氣,“今夜,讓我來做一個了結吧!”微不可聞的細語從兩瓣嬌豔的紅唇中傾吐而出……


    午夜,一點……


    “唿——”唿出一口氣,男子動了動身子,喃喃道,“是放過了嗎?十七年了,你待我如生父,而我也總存了這麽一絲僥幸,可如今還是瞞不住了,終究是瞞不住了……是自作孽啊……你不來了嗎?真的放下了嗎?……”


    “叮”男子手中的酒杯漏了,杯內的紅酒,鮮豔,如噴湧的鮮血,汩汩地流出酒杯……男子的手抖了一下。終究還是來了!如果……如果這樣可以讓你釋懷,那麽……那麽,來吧!男子思及此,張口:“你……你來了!”


    “是啊,我,來了!”紅唇輕啟,吐出四個微不可聞的字。下一秒,邁步閃身,已至男子身後,皎白的手搭上了男子的肩,一如十七年裏多少個日夜。男子的肩微不可見地抖了一下,嘴角苦澀微揚,淒絕一笑。女子俯身至男子耳邊,輕言:“讓一切都結束吧!”轉身離去,隻留下男子依舊坐在那兒,唯一不同的是他右側脖子上多了一個與酒杯上一般的小孔——一針斃命。


    屋外,飄起了雪,似乎要以這世間的至潔掩蓋掉這世上的一切罪惡……同是苦澀微揚的紅唇,宣示的是勝利,又似乎帶著一股如釋重負……風從耳邊吹過,女子的發絲和著雪花飄舞,單薄的身子輕顫著,激動、後悔、害怕、亦或是無奈,還是……


    飄雪的冬夜裏,寒冷如一些已死的心,一片依舊輝煌的燈影裏,映照著一抹與雪相同的白色背影,孤寂、淡薄,夾雜了一絲與其年齡不符的滄桑……


    赤羽居裏,上官池語無奈地躺在床上,心中早已“小賤人小賤人”地將清妍罵了不知多少便,一口銀牙幾乎就要咬碎了;而另一邊,清妍則像沒事人似的坐在桌邊,裝著一副滿臉焦急地樣子,不時說上一句:“哎呀,真是慢死了,怎麽還不來?!真是急死人了!”兩個人就那麽在一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屋子了對峙著。突然清妍開始抹眼淚,鼻子一抽一抽的,泫然欲泣的樣子。床上的上官池語莫名其妙,但是總有一股不祥的預感在向她襲來。話說清妍為什麽突然如此做出一副要哭的樣子呢?清妍耳力過人,老早聽出有人在往這邊走來,而且腳步聲十分雜亂,可以聽出來人十分著急,因此就開始提早醞釀起情緒……


    果然過不了多久,赤羽居的門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清妍一聽就知道應該是慕容淩鬆來了,因為上官黎笙的武功應該還是挺高的,走路不至於會有那麽大的動靜啊!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上官黎笙過來的話應該隻有兩個人的腳步聲,而此刻顯然腳步聲不止隻有兩人。於是清妍“謔”的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就往屋外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一看見正幾步走來的慕容淩鬆,就撲了過去,一下子撲在慕容淩鬆的懷裏,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道:“爹爹,池語表姐病了!妍兒不是故意的……”“妍兒不哭,到底怎麽迴事?你慢慢說,啊?!”慕容淩鬆輕輕拍著清妍的背,柔聲問道。其實慕容淩鬆那麽急著趕過來,不是因為聽說上官池語病了,而是因為看到是清妍的丫鬟急急忙忙地趕來請他的,心中一時以為妍兒出事了。如今趕過來一看,見清妍沒事,心中先是鬆了口氣,但是又見清妍如此梨花帶雨的一通哭泣,眉頭不由又微微地皺起了。這時,清妍一抽一咽地開口道:“爹爹,都怪妍兒,把池語表姐氣病了!”“什麽?!”慕容淩鬆聽了吃了一驚道。“爹爹,今早我想著明天就要離家去山上了,就想到園子的各處都看看。轉著轉著就到了表姐這裏,然後就和表姐說了一會兒話,不過都是一些玩笑話,誰知表姐她突然就說自己頭暈,不舒服了……”清妍繼續小小聲地道。慕容淩鬆一聽已經明白了一個大概:上官池語多半是裝病的。但是他也不說破,隻是拍拍清妍的肩膀,笑笑說:“妍兒,那你們都說了什麽話啊?說給爹爹聽聽,看是不是你把你池語表姐給氣病了!”上官池語在房內聽到這話,心中不由一抖,有了一絲緊張和害怕的情緒。隻聽屋外清妍一五一十地把方才的對話說給慕容淩鬆聽了,末了還問了一句:“……爹,你說,池語表姐是不是被我氣病了?!”慕容淩鬆一聽清妍的話,不敢相信地問道:“方才那些話真是你說的?”“是啊!”清妍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小小聲地說。而這邊慕容淩鬆心下卻是一喜,心說:看來妍兒中了離魂散之後,不但沒有變得癡傻,反而變得更加口齒伶俐了!嗬嗬……從前的她隻是古怪精靈的,如今說話竟也帶了幾分霸氣了,好啊!哈哈……不過這個池語實在是太喧賓奪主了啊……清妍見慕容淩鬆滿臉笑意,但是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就知道自己已經沒事了,而上官池語恐怕是討不了好去了,當然從一開始是清妍就知道上官池語一定不可能討到好處,即使剛才的話沒有讓慕容淩鬆對她產生厭惡感,她清妍也一定會想別的辦法來達成她的目的的。此刻,屋裏的上官池語聽到屋外一時沒了聲音,一顆心瞬時提到了嗓子眼了。這時,清妍故意裝出一副十分害怕的樣子,問慕容淩鬆道:“爹……池語表姐是不是被我氣病的啊?……”這時慕容淩鬆方才迴身,故意擺出一副生氣的樣子道:“那還用說,你都聽聽你說的是什麽話啊?你池語表姐是客,你怎麽能那麽說話呢?看看現在你把你池語表姐氣成什麽樣了?還不快進去看看哪!”說著又是一通指責。其實這些話都是說給屋裏的上官池語聽的。果然屋裏的上官池語聽了這些話頓時就鬆了口氣,但是接下來一個清朗的聲音頓時就讓她把心提了起來。屋外,上官黎笙這時步履翩翩地走來,似乎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親侄女,反而是見到了清妍,樂嗬嗬地打趣道:“咦,妍兒,你怎麽成小花貓了?”清妍此刻不能迴嘴,就撒嬌地叫了一聲:“舅舅,你又笑話我!”說著跺著腳拉著慕容淩鬆的手躲到了他的背後,其實心中早就把上官黎笙罵了幾個來迴:老狐狸,就知道欺負我啊!現在肯定是在報複我上次在朝暉堂嚇唬你的事!你個小氣鬼,老狐狸……這時,隻聽見慕容淩鬆和上官黎笙兩人“哈哈”的大笑聲,然後是慕容淩鬆道:“我們快進去看看池語吧!”於是一群人走進屋去。


    屋裏的上官池語已經緊張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聽到腳步聲已經走進屋來,一時不知所措,索性眼睛一閉,躺在那裏裝病裝個徹底。當然,盡管麵上看不出個什麽異樣,但是其實此刻如果給上官池語做個心電圖的話,一定可以看到那一個個的小山峰一起一伏,跳得歡快,然後檢查報告出來四個字:心率過快……


    這時慕容淩鬆、上官黎笙還有清妍三人已經走到了上官池語的床前,這時清妍故意咋咋唿唿地叫道:“舅舅,快啊,你看表姐的臉色多蒼白啊!你快給表姐瞧瞧吧!”說著就扯過上官黎笙來給上官池語搭脈。這舉動其實一是為了嚇上官池語,二則是為了報複上官黎笙。這邊清妍一個人偷著樂,那邊床上的上官池語真的臉色一白,原先還在對清妍百般咒罵,此刻連罵人的心情都沒了,心裏剩下的隻有緊張。上官黎笙無奈地走到床邊坐下,把手搭上上官池語的脈上,那一瞬,上官池語忍不住身體開始微微地顫抖了。清妍眼尖,就又開始叫道:“舅舅,你快點啊!你看表姐已經開始發抖了,是不是病得很重啊?!”上官黎笙無奈地看了一眼清妍,低頭繼續搭脈。清妍還想說點什麽,慕容淩鬆開口道:“妍兒,不要影響你舅舅把脈!”“哦!”清妍這時悻悻地閉嘴,低下頭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上官黎笙站起來,看了一眼慕容淩鬆,又看了眼清妍,開口道:“從脈象上看,池語她的身體並沒有大礙。隻是池語的脈搏有點快,臉色也的確不太好看,可能是急火攻心了吧?!”說著看了一眼床上的上官池語。“哦,那表姐她到底要不要緊啊?!舅舅,你會不會看錯了,萬一池語表姐和我一樣得了什麽從脈象上看不出問題的病,怎麽辦啊?舅舅,要不你再仔細看看?!”這時的清妍完全就是在報複上官黎笙,一臉的戲侃將她的目的暴露無遺。“妍兒,不要胡鬧!”慕容淩鬆適時地開口道。“妍兒,不會錯的,池語她隻要好好調養,並無大礙。”上官黎笙看了一眼清妍,淡淡地說。雖然是淡淡地說,但是清妍還是聽出了一種咬牙切齒的感覺,心下暗笑:讓你嘲笑我!“好了我們走吧!讓池語好好休息吧!”慕容淩鬆說著又轉頭對翠竹和翠玉道,“你們兩個好好照顧你們小姐,等下到晉楓管家那裏支取一些燕窩,給你們小姐好好補補!”說完就出門去了,上官黎笙也跟著出門了。而清妍跟在最後,走之前還不忘對著躺在床上的上官池語道:“表姐,你好好休息啊!養好身體,我還等著你一年後我迴來陪我玩呢!”清妍故意將一個“玩”字咬得特別重。這句話在上官池語聽起來很像是一種宣戰,特別是當她聽到那一個被加重了的“玩”字時,這種感覺被又一次加深,心下一團火頓時“噌”的一聲竄了起來。


    屋外的一群人剛走,上官池語就從床上坐了起來,憤憤地瞪著清妍出去的那個門口。過了一會兒,上官池語實在忍不住心中的怒火,“騰”地跳下床,走到桌前,“嘩啦”一聲,然後“乒呤乓啷”一陣響,上官池語將一桌子的青花瓷茶具掃到了地上,咬牙切齒地說:“為什麽?為什麽每次都是你個賤人贏,離魂散、血砂噬心散都殺不了你,歸心迷煙迷不倒你,如今你卻敢來招惹我了?你個賤人,賤人……”說著就對著地上的一堆碎瓷片一陣亂踩亂踢。“小姐,仔細腳啊!”旁邊的翠珠和翠玉見上官池語如此氣憤地在那裏踢碎片,不由出聲提醒道。“嗯?!”這時的上官池語應該已經被憤怒衝昏了頭腦,有點六親不認了,她惡狠狠地轉頭瞪著那兩個阻止她動作的丫鬟,突然笑了:“哈哈哈……哈哈哈……”然後眼中竟然滾出一滴眼淚,笑著笑著竟哭了:“娘,你為什麽那麽早就拋下我啊?!娘……”翠珠翠玉兩個丫鬟手足無措的看著上官池語,然後走上前去扶她,誰知那麽一扯一扶的力道,竟然讓主仆三人一起滾在了地上。一時間,上官池語就在地上撒起潑來,一直鬧了好一會兒,上官池語才累得在兩個丫鬟的懷裏睡了過去。……


    再說清妍,從赤羽居出來之後,她就告別了慕容淩鬆和和上官黎笙之後,又帶著兩個丫鬟迴到了赤羽居的門口。原因很簡單,那就是剛才在和上官池語在門口說話的時候,腦海中突然又閃過了她第一次迴頭時的畫麵。這時她站在赤羽居前的大樹後,雙眼看著赤羽居前剛才她站的地方,腦中開始迴憶剛才她和上官池語的對話,一句一句地緩緩地想過去,突然腦中開始又有另外一番畫麵閃現,一段一段的,並不連貫。這時,清妍閉上眼,試圖能夠看清自己腦海中的畫麵,但是卻是徒勞的。於是清妍又一次開始迴憶她和上官池語的對話,這一次,清妍感覺到了更清楚的畫麵,但是依舊無法分辨,然後再試……那麽幾次下來,清妍仿佛每次都能多看到一點,於是清妍決定完全靜下心來,別的什麽也不思考,隻想剛才的對話,這一次似乎真的成功了,一大片畫麵湧入清妍的腦中,清妍直覺的天旋地轉,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題外話------


    流裳易寒,是個新人,還請大家多多關照、多多指教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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