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在李密陣營,待得並不開心。


    他雖然胸有丘壑,心懷天下,滿腹才華,卻並不受李密重視。


    雖然李密很賞識他,誇讚他有文采,讓他幫忙撰寫文書。


    但他投效李密, 是來幹這個的嗎?他是要成為諸葛武侯,天生奉孝,江東周郎那般的一計定天下的人物的。


    他為李密獻了十策,如何處理瓦崗內部的問題,如何應對隋軍的攻勢,接下來應當往哪個方向發展,都是他仔細推敲,詳細論斷的。


    若李密用了他的策謀,絕不會如現在這般,與隋軍激烈搏殺,別的義軍都在不停壯大的時候,李密的精銳部隊卻在耗損。


    也不會在外作戰,還要同時防備著大龍頭府的暗中掣肘,雙方矛盾日益增加。


    如此下去,魏征料定李密即便打贏了隋軍,他將也損耗巨大,而洛陽城高池深,兵力雄厚,王世充為人狡猾狠辣,李密是不可能攻下洛陽的。


    即便能攻下,也不過為北方的李淵或竇建德做嫁衣罷了,定會有人趁他實力損耗更大時,趁虛而入。


    但魏征卻沒有再進言,他看出李密好謀獨斷,除非像徐世績和沈落雁那般, 順著他的目標為他獻策,否則他是不可能聽取的。


    魏征在李二麾下時, 是剛的李二不要不要的諍臣。


    但玄武門之前,他卻是一位頂級的謀士,他幫助李建成平滅劉黑闥,安撫山東,讓李二大感威脅。


    若不是李建成也沒聽魏征的先下手為強,讓李淵給李二封地給他趕走,有沒有玄武門還兩說著。


    所以諍臣魏征,是專屬於李二的,是他必須要如此神憎鬼厭,帝王不待見,卻有傲骨與清名,他這個隱太子舊臣,才不會被李二找借口幹掉。


    現在的魏征,謹守明哲保身之道,安靜的混日子,等著看李密的形勢,靜待時機。


    卻在這天, 他忙完了秘書丞的文書工作,慣例的到小酒肆小酌一杯的時候,卻遇到了個陌生人主動打招唿。


    “閣下似乎有些陌生?”


    “在下曲靈風,是宋閥商號的管事,敢問閣下貴姓高名?”


    宋閥的?


    魏征一挑眉毛,天下人普遍認為,宋閥蠻夷之地,偏安一隅,爭天下沒他們什麽事情。


    但正所謂一葉知秋,若宋閥沒點野心,沒點能力,能將商號開遍大江南北,能每個管事至少都是先天高手,能訓練出眾多武功高強的護衛,宋閥商隊就是安全的保障?


    “在下魏征,添為魏公帳下秘書丞。”


    “原來是魏秘書,久仰大名,聽聞魏秘書文采極佳,深受魏公看重,前途不可限量啊。”


    魏征勉強笑笑,他就膩歪別人誇他這個,李密這哪是捧他,根本就是掩蓋他的才華,讓他明珠蒙塵。


    “曲管事可是來接替此間管事,坐鎮滎陽的?”


    “非也,隻是來辦些事情,我倒是想來,滎陽今後少不了連番大戰,坐鎮在此,不愁成績啊。”


    “哦?魏公接連攻下滎陽與洛口倉,聲勢浩大,周邊義軍紛紛來投,帳下能人眾多,區區隋軍,難擋魏公天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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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平之忽然看看窗外,“是在下失言了,魏秘書勿怪,難得相識,魏秘書來此想必也是尋求放鬆的,不若咱們不談大事,隻談風月如何?”


    魏征何等聰明,一下就明白,隔牆有耳……卻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偷聽,想必不是聽他,那這曲管事說話,有什麽可聽的?


    卻順著林平之的提意,天南海北聊了起來。


    這一聊,魏征卻發現了林平之的不俗,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醫卜星相,無所不通,無所不精。


    這哪像一個待人接客的商號管事應有的學識。


    這曲管事有來曆啊……難道與他的偶遇,並不是真的偶遇,而是有意為之?


    魏征也好久未能與人這般暢談了,他還算看得上眼的徐世績,卻是個大忙人,而且一個蘿卜一個坑,兩人現在也算同行是冤家,也不好有什麽私交。


    兩人暢談良久,魏征才十分盡興的離開了。


    他卻不知道,林平之將他送走後,卻招招手,一個相貌普通的小廝,腳步輕盈的垂首過來。


    這便是那個隔牆有耳,林平之一邊與魏征說話,一邊用惑心傳音將他製住。


    一問,果然是沈落雁的探子。


    交代一番,讓這探子糊弄沈落雁一下,林平之也去了商號。


    遇到魏征,他就不著急離開了。


    過後數日,他仍每日黃昏去那小酒肆,也都見到魏征前來,兩人仍是小酌閑談,不談大事。


    這一日,林平之卻主動說道,“聽聞魏公戰敗了劉長恭的兵馬,嚇退了裴仁基,聲勢再漲,指掌中原,指日可待啊。”


    魏征一愣,未語,望向窗外。


    林平之手一按桌麵,杯中酒水如小蛇般緩緩流出,流到桌麵上,竟自行寫出“無妨”二字。


    果然,這位就不是什麽管事,而是大有來曆,定是宋閥重要人物,來暗中觀察瓦崗形勢了。


    “曲管事真如此想?看好魏公定鼎中原?”


    “自然如此,不過嘛……打下中原後,李密就即將力盡了。”


    “此話怎講?”


    “因為他打不下王世充,更打不動李淵或竇建德,有三方牽製,他也不能南下,到時,他將不會是雄踞中原,而是困守中原,在一次次與王世充的戰鬥中,消耗幹淨氣數,再也無力迴天。”


    “我以為宋閥看好李密?”


    “相對於翟讓,自然是更看好李密的。”


    “那麽宋閥以為,誰能得北方天下呢?王世充?”


    “王世充好大言賭咒,非明主,且他注定了與李密對耗,根本出不去洛陽。”


    “竇建德呢?他頗有仁義之名……”


    如同李靖那般,魏征也與林平之問對,林平之侃侃而談,讓魏征更佩服他的眼界。


    “君非尋常管事,可願真麵貌示下?”


    林平之揭下麵具,“宋氏師道,見過玄成兄。”


    “噝……”魏征聞聽,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少郎君真是藝高人膽大,竟然孤身來探瓦崗?”


    “聽商號管事說,李密不能慧眼識人,致使大賢鬱鬱,在下求賢若渴,故特此來見。”


    魏征一愣,這位宋閥少主說話還真是好聽,這還成了專門為他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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