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少俠……絕少俠?”無雙伸手在我麵前晃了幾下,才將我從失神中拉迴。“絕少俠,你在想什麽?”我迷茫地“啊?”了一聲,轉頭條件反射地去找清悅。不知什麽時候,那倆兄妹跑到另一邊敘舊去了,而這一邊隻剩下我和無雙。


    我自嘲似的搖了搖頭。梨紗,不要再想了。


    壓低的男音伴隨苦澀的笑從唇間流出:“我沒有想什麽啊,隻是有些懷念小時候的時光而已。”


    聞言,無雙微怔:“小時候啊…的確有值得懷念的事…和人。”無雙目光深邃地看著麵前跳躍的火光,仿佛透過它在看另外一個人,眼裏是比往日的溫柔還要動人的異樣情愫。我的指尖不自覺的收緊,撫了撫臉上的麵具,我笑問:“無雙軍師是有心上人了?”他錯愕地迴頭看我,結巴道:“你說什麽啊…怎麽可能……”我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直追他閃躲的目光。他挫敗地理理長發,然後聲音輕輕地帶著濃濃的哀傷說:“已經不會再出現的‘人’…還可以叫人嗎……”“什麽?”我難以理解他的話。


    可他卻沒有再迴答。風颯颯的,帶著夏天的暖意。我們都沉默地看著搖曳的火,各懷心思。一時間,氣氛顯得有點凝重。衣料微動的聲音,我微微側臉看他。他拍拍灰塵站了起來,臉上一如平常的溫和。“絕少俠,我怕是有些醉了,先迴營帳了。你們也早些休息吧。”


    “好。”我目送著他走下台階,也這才發現廣場的另一邊滿是一模一樣的帳篷。他的背影此刻看起來竟是那般落寞,一點一點消失在我的視線。無雙哥哥,那個不會再出現的人是誰呢?


    “絕少俠!”林清寒拉著清悅走了過來,打斷我的思慮。我微挑眉毛道:“終於想起我啦。悅兒你太沒良心了,別忘了這麽多年是誰陪著你的……”清悅一聽連忙蹲下摟住我的胳膊,“絕大哥,對不起啦,悅兒給你道歉,悅兒保證不會再這樣了。你和哥哥永遠都是我最愛的人!”我知道我永遠都無法抵抗清悅的撒嬌,“好吧,我原諒你了。”好吧,梨紗,你太沒出息了。


    “等等!什麽情況?你們……”林清寒突然青筋暴起,一把揪住我的衣領把我拉了起來。“臭小子,你對我妹妹做了什麽!她居然說愛你!她才十五歲啊!”清悅嚇了一跳,連忙站起來,試圖拉開她哥哥,可是清悅的力氣怎麽可能大過一個久經沙場的男人呢?我無奈地看了一眼還在努力的清悅,然後冷靜地扳開林清寒的手,一字一頓地說:“林清寒,沒事發什麽神經!我和悅兒隻是兄、妹、之、情而已!”


    “真的?”林清寒用懷疑的眼神看著我。我冷哼一聲:“信不信由你。”我拉過清悅,轉身就走。“你們去哪?”林清寒一下子橫在我們前麵。“睡覺。”我淡淡地說。


    可是某人的臉卻狠狠地扭、曲、了。


    ——


    廣場一邊臨時搭建的帳篷裏,我正鋪著涼席,清悅則靠在邊上看月亮。想起林清寒拉著清悅死也不放手的幽怨眼神,我不禁一陣惡寒。那麽大個人了,還虧他是個將軍呢,居然還會玩一哭二鬧三上吊。


    我無語地搖了搖頭,一邊整理一邊問道:“悅兒,你哥哥是不是有戀妹癖啊?”“哈?”悅兒迴頭不解地看著我。不過畢竟和我相處了七年,她的理解能力已經非人,將字逐個拆開翻譯後,她立馬反駁:“不可能啦!”


    我聳聳肩,“也許吧。”嗯,似乎不能怪他啊,我現在是個男的,哪個人會同意自己未出閣的妹妹和一個沒見過幾麵的男人一起睡覺呢?


    鋪好涼席,我拿出懷裏的香,小心地點燃了它。我看著發呆的清悅,伸手拍了拍她說。“悅兒,早點休息吧,我要迴我的帳篷了,不然你哥會煩死我的。”清悅迴頭甜甜地笑道:“嗯,謝謝梨兒姐姐。”我無奈地笑了笑,把她按在涼席上,順手拉來薄毯的一角蓋在她的身上。“睡吧。祝你做個好夢。”她咧嘴一笑,深深地吸了口氣。


    “咦,好香啊,梨兒姐姐是點了香嗎?”她抓著毯子問。我眨眨眼說:“嗯,有助睡眠的,怕你與哥哥重逢過度興奮睡不著覺。”“嘿嘿,”她小臉一紅,“還是梨兒姐姐最好了,祝你也做個好夢。”“嗯。”我點點頭,輕輕地走出了帳篷。


    外麵,是一輪微圓的月。我伸手輕握虛無的月光,半眯著眼,迷離憂傷。


    悅兒,好好睡吧。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如何跟你說再見。


    ——


    夜深之時,其他所有的人都睡著了,鼾聲此起彼伏。我掏了掏耳朵,立於不遠處的樹頂。幸好給悅兒用了迷香,不然這麽大的聲音,她怎麽也不可能睡著。


    那兩個人應該快到了吧……正想著,耳朵裏傳來踩到樹葉的颯颯聲。一藍一棕兩道身影出現在我所在大樹的下麵。


    “絕殺,大半夜的叫我們來幹嘛!”林清寒沒好氣地問。哼,七年不見,脾氣見長啊,被封瑤傳染了?話說,封瑤呢?


    “絕少俠,我們已經按照你射來的紙條上的內容如約到來,可否說明你所為何事。”還是無雙哥哥懂禮貌。封瑤的事先放一放吧。我雙手環胸,目向遠方。“帶悅兒離開。你們一起…全部離開!就今晚!”


    “什麽?”林清寒愣在原地,不可思議地抬頭看我,“你在說什麽啊,我是將軍啊!我怎麽可能離開,我和無雙是目前為止天璿唯一能用之人了,我們走了,天璿怎麽辦?你……”


    “你們不走,悅兒怎麽辦!”我厲聲打斷他。“她是仙女,她不應該染上罪惡的血。難道你想讓她也感到殺人的痛苦嗎?難道你們忘了…生命在麵前凋零的那種無奈和痛心嗎?”


    許是提到了傷心事,兩人皆低頭沉默。“悅兒會聽話乖乖離開嗎?雖然不想承認,但看得出來她很依賴你。”林清寒率先打破了這沉默。我苦笑著說:“我知道,所以我點了迷香。就是綁也得帶她走!”我從衣服裏拿出一張紙,凝氣從樹尖躍下。


    “拿著,這是迴山穀的地圖。那老頭本來就不許悅兒跟來,你們把她送迴去正好。”林清寒接過紙張,皺了皺眉。“悅兒是該迴去,沒錯。可是,我們為什麽也要離開?”我抿著嘴,笑道:“這裏有我足夠,你們太多餘了。再說,誰會願意將功勞與別人分享?”


    “你!你這是在拿天璿的安危開玩笑!就為了你的榮譽,你竟要將我們統統趕走!?”林清寒捏著紙張,冷聲怒道。他的眼角微微上揚,一如七年前的模樣,邪媚、不靠譜。可是似乎是真的生氣了。


    我輕蔑地笑了。戰爭必有犧牲,就算我們隻有七年前的相識,我也必定會保護你們。對不起,原諒我采用這種方式。


    “混蛋!”林清寒一個氣結就要衝上來。卻被無雙一把拉住。“絕少俠,我們以前是否見過呢?”他突然語出驚人。我渾身一顫,嚇出一身冷汗。他發現了?這麽快?


    “不知軍師說什麽意思。”我佯裝冷靜地說。“如果不曾有過交集,那絕少俠為何用這種激將法讓我們離開以保護我們的安全呢?”無雙定定地看著我,目不轉睛地問。


    “無雙,你在說什麽?”林清寒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他似乎是不明白他的好兄弟為什麽幫我這麽一個外人。而我,也真的被驚到了。良久,我才笑出聲。“哈哈哈,真好笑,為了保護你們的安全?無雙軍師,你哪來的自信,又如何認為我是這麽好的人呢?”


    “……”


    “我有自信,我能證明你是好人!”秀氣的女聲,此刻卻像驚雷在我耳邊轟響。


    “悅兒,你怎麽在這裏!?”我明明點了迷香,沒有一天一夜不可能醒啊!“絕大哥,你很奇怪我為什麽沒有被迷暈吧。”悅兒微笑著,一步一步走向我,“你似乎忘了,我才是學醫之人,那種迷香的味道,我怎麽可能聞不出來。你走出帳篷之後,我就服下了解藥。”她站定在我麵前,明眸微垂。“今天早上,我就發現你很反常。我們身體裏有師父幫忙植入的‘子母蠱’,等我感應到你離我越來越遠的時候,我看見哥哥和無雙軍師也離開了。於是我掐斷你身上的‘子蠱’對我‘母蠱’的感應一路跟了過來。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絕大哥,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也不會忘記你昨晚第一次殺人後的痛苦模樣。可是在悅兒決定離開山穀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我知道這條路很危險,但我不後悔啊,我隻是想幫你想陪在你身邊而已啊……”她抬起頭,微濕著眼眶,水波般的眼睛定定地看著我。


    我心中微動,嘴上卻仍在堅持。“你是個累贅,戰場上我還要分心來保護你!”


    清悅笑了一聲道:“累贅?我又不上戰場,何來累贅之說。我可以和軍醫一樣呆在營中,戰役結束後,為受傷的將士治療。我想我的醫術不會比軍醫差吧。再說了,女子又如何,你不也…你不也知道,由你和哥哥做後台,誰敢動我?”清悅說完最後一句話撇了撇嘴。好險,差點就露餡了。


    “絕大哥,讓我留下好不好?”清悅緊握雙拳,咬著嘴唇期待地看著我。我別著頭,一言不發。


    鳴蟲的合唱從未停歇,可是此刻,我卻並不覺得煩躁,反而悅耳動聽。過了一會兒,我扶著額頭無奈地笑了。


    “真是敗給你了啊,悅兒。”我說,“你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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