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四月,正是生機盎然的季節,晨時的陽光和煦,照在街上旁一樹樹開得正熱鬧的桃樹上,那重重疊疊的花骨朵爭相恐後地發散出醉人的香氣,褪去寒意的安陽城開始煥發出勃勃生機。♀


    最繁華的還是南山子路,街上行人都換上了鮮豔的春裝,熙熙攘攘,步履匆匆。


    “張嬸,好久不見。”


    “是啊,迴老家了,走了一個月,今兒剛迴。老姐姐,你這手裏可拎了不少,籮筐、筷籠、擀麵杖,呦,還別了一把扇子,你幹嘛呢?”


    “那你可不知道了吧,老邢頭開的雜貨鋪子要歇業啦,正在往外倒騰東西,可便宜了,每樣隻要一分銀子!你看著籮筐,編的多密實,這扇子,平時就是五分銀子也買不來啊。你呀,趕快去看看,東西就那麽多,搶晚了,可就什麽也沒有啦!”


    “真的,全都一分銀子?那好,那好,不說了,我先去瞅瞅。”


    南山子路拐角處排起了長長的隊伍,一個穿著藍色碎花對襟上衣,紮著兩個包包頭的小姑娘,利索地穿梭在人群裏,邊走邊吆喝。


    “特價酬賓,特價酬賓,全部一分銀,全部一分銀,先來先得,賣完為止。”


    “這位大娘,您排好嘍,別著急,鋪子太小,一次隻進十個人,出一個,進一個,總能輪到您。”


    “今天買不到的朋友不要著急,明天請早,前十位顧客,買十贈一,買十贈一!”


    ……


    “小碗,歇一會兒吧,過來喝口水。”邢掌櫃坐在鋪子門口,也沒有擺上櫃台,就支了一張簡單的木頭桌子,也不用算盤,就這麽清點客人手裏的貨物,一一結賬。


    小碗應了一聲,扯出帕子抹了把臉,走過來,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就咕嘟咕嘟一口氣全部喝完。♀她看了一眼結賬的隊伍人還不少,就問道:“您要不要歇著,我替您一會兒?”


    “不用不用,一件東西一分銀子,老頭子我就算是個傻的,也能算清楚,不麻煩不麻煩。倒是你,歇一會兒吧,這幾天幫我跑前跑後的,辛苦你了,唉,我實在是過意不去啊。”果然是好算賬,邢掌櫃一邊點銀子,一邊跟小碗說話,一點不耽誤。


    “再跟我客氣,我可就迴去啦?”


    “別,別,小丫頭,忒不能吃虧了。”邢掌櫃瞪了她一眼,又嘿嘿笑開。


    “邢爺爺,那邊那人,站在那裏看了許久的那個,你可認得?是不是薛家大少爺,我以前見過他。”小碗用眼神示意,那男子身形高大,一席墨綠色衣袍,雙手負在身後,靜靜地矗立在薛氏商行屋簷下,不知朝這邊看了多久。小碗也是剛剛想起來,還是剛到杜嬤嬤家那會兒,她在慶斌樓見到過他與劉大、王管事一起吃酒。


    邢掌櫃眯起眼睛,很快就在喧囂的人群中找到那個男子,有些人注定不可能泯然眾人,“你說的是他?那可不是大少爺,他是薛家二少爺薛瑾,此子後生可謂啊,跟他那個酒囊飯袋的哥哥可不一樣。”


    原來是二少爺啊,那他就是薛家現任夫人的親生子,安陽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俊才,薛家未來繼承人的熱門人選之一,也是她董小碗半個月後必須攻克的人物。


    隻有一麵之緣,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樣的人,不如就此機會試探一番。小碗放下茶杯,理理衣袖,大步走到薛瑾身前,抬手作揖,朗聲道:“薛二少,萬福,可容在下帶您就近一觀?”


    這小姑娘還真不一般,行男子禮節,以男子身份自稱,開門見山、毫不遮掩,到顯得他這行為有失磊落了,薛瑾眉毛一挑,似笑非笑,也舉手作揖,“有勞了。”


    待小碗引他進入雜貨鋪內,薛瑾這般城府之人也暗暗吃驚,這才半個月的功夫,鋪子裏煥然一新,原本胡亂堆放的雜貨全部清理幹淨,鋪麵兩側重新擺放了整齊高大的貨架,每隔三步就點著燭台,燭光下可清楚的看到擺放有致的貨品,各式各樣、琳琅滿目。鋪子雖小,但是客人隻有十個,不顯擁擠的同時,還增加了競爭感,十個客人都是緊張查看貨架,生怕落下值錢的好東西。


    妙,真是妙極了,薛瑾暗自讚歎,想必不是那個不是人間煙火的邢老板的主意,難道是這小姑娘的點子嗎?這次第三次看到她了,第一次,在飯館送信,被嗬斥後也毫不怯場;第二次,在茶館門前主動避讓,拘謹有禮;第三次,麵對自己,又是主動出擊,爽快機敏。


    這個法子確實能讓邢掌櫃一部分的積壓雜貨售出,可是,想必是不可能在短短一個月就湊出兩百兩紋銀,那這樣做又有何意義呢?僅僅是給邢老板掙上最後一筆養老錢?有點意思,薛瑾模模下巴,笑得意味深長。


    小碗在邊上看得清楚,暗暗撇嘴,好好一個帥哥,笑得像個狐狸,好看麽。


    “薛二少,您看這怎麽樣?小本買賣,讓您見笑了。”小碗見他隻笑不語,就先出口試探。


    “哪裏哪裏,薛某真是大開眼界。”


    “薛二少見多識廣,是做大生意的,還請不吝賜教。”


    “哪裏哪裏,這位姑娘說笑了。”薛瑾不接招,慢悠悠繼續打機鋒。


    “嗬嗬。”說笑你妹,果然是隻狐狸,滑不溜秋,這一來二去的,小碗愣是沒瞧出半點破綻,隻恨得牙癢癢,勉強扯出一抹笑,“想必薛二少事物繁忙,那就……”


    “少爺,少爺。”好走不送幾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一個匆匆闖進來的小廝打斷了,那年輕人用袖口擦了把汗,急促地說道,“任老爺的車隊進城了,我可沒敢耽誤,看到車隊的影子就立刻給少爺您報信來了。”


    薛瑾麵容一肅,朝小碗抱拳,“在下還有急事,告辭。”


    也不等小碗迴話,就帶著隨從匆匆離去,看得小碗心下大恨,這次試探完全失敗,好像一拳揮到棉花上,對手根本不予迴應,眼看薛瑾的背影越來越遠,她握住拳頭,大吼一聲:“薛瑾,半個月後,咱們再戰!”


    剛吼完,就發現周遭頓時安靜下來,排隊的、購物的人群都向她投來注目禮,頗有些意味深長的意思。小碗剛提起的一口氣沒咽下去,差點沒噎死,薛瑾,走著瞧!


    她胡亂跟邢掌櫃道別,速速遁走。


    等小碗迴到杜嬤嬤的四合院,惱火未去,憤意又來,庭院裏亂七八糟,她早上走時什麽樣子,現在就是什麽樣子。


    “香桂,怎麽庭院也沒打掃,衣物也沒晾曬,我走之前怎麽吩咐你的。”小碗氣衝衝闖進右耳室,找到正在做針線的香桂。


    “呦,大忙人迴來了,你我同是杜嬤嬤奴婢,我怎麽不見你忙呢?”香桂舉起秀繃子,左看右看,然後慢條斯理地插上一針。


    “這不是你管的事情,我做的好不好自有杜嬤嬤評判。”說完,有想到這香桂陽奉陰違慣了,不會……“杜嬤嬤的午飯可用了?藥可喝了?”


    “當然!等著你,哼,早就餓死渴死了!你當我做什麽呢,我在給杜嬤嬤做抹額,你會做這麽精細的針線嗎?那大街上買的破爛玩意,你也好意思拿給杜嬤嬤用。”香桂挑起細長的眉毛,眼中流露出幾分輕蔑。


    小碗鬆了口氣,隻要香桂對杜嬤嬤照顧周到就行,即使是為了巴結杜嬤嬤,而對她的話總是陽奉陰違也無所謂。其他的,她能包容過去,畢竟,這段時間,她確實對杜嬤嬤疏於照顧。


    想著,小碗也不在香桂那裏多待,徑直走去正房內室裏。


    杜嬤嬤正在桌上寫字,見小碗進來,才放下筆,坐迴椅子上。


    杜嬤嬤如今好了很多,王大夫的祖傳秘方確實有效,這段時間用藥下來,除了早晚還會有肢體僵硬的感覺,平時已經和常人無異了。


    “嬤嬤,今天感覺怎麽樣?怎麽想起來寫字了?”小碗打了盆水,服侍杜嬤嬤淨手。


    “給一位故人去信罷了。今兒怎麽迴來的這麽早?”


    “嬤嬤,話說,這段時間都沒有好好照顧您,我實在是……有些內疚。”小碗邊給杜嬤嬤擦手指,邊帶著幾分扭捏地說道。


    杜嬤嬤猛地抽迴手,冷冷地看向她,“我最討厭做事半途而廢的人,怎麽,到一半了,又想撂手不幹?”


    “沒有沒有,我就是擔心您……”


    “可又是聽了誰的挑唆?心智不堅定之人,最難成事!”


    “我錯了,我錯了,杜嬤嬤,我再也不敢了。”小碗趕快討饒,她把杜嬤嬤當成一般老太太來看,才是大錯特錯。她趕緊轉移嬤嬤的注意力,“今天邢掌櫃家的生意可好啦,從清晨就開始排長隊,如今邢掌櫃的庫存已經清了一大半,總算沒有白忙活。”


    說著,小碗就注意到杜嬤嬤臉色果然好轉,這才放心,繞到她身後,一邊給她捏肩,一邊繼續道,“您猜猜看,我今天碰到了誰呀?是薛家二少爺薛瑾,他偷偷看了不知多長時間,我就直接把他請到鋪子裏,可惜還沒試探出個所以然,就被他的小廝叫跑了。唉,都怪那什麽任大人,早不來晚不來,專門這個時候來壞我的事情。”


    “任大人?”杜嬤嬤臉色微變,喃喃自語,“怎麽現在就上任了?難道又有變化不成?”


    小碗注意到杜嬤嬤神色異樣,小心地問道:“杜嬤嬤,您認識任大人?”


    杜嬤嬤垂下眼皮,“我不過是個下人,怎麽會認識炙手可熱的同知大人呢?”


    話已至此,小碗並未深究,隻是嘰嘰喳喳和杜嬤嬤說起了她這兩天聽來的一些市井八卦。她並不知道,隨著都轉運鹽使司同知任大人的到來,她的人生在不久的將來,再次起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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