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溫寧所說的那般,溫老爺迴家後一聽這事,立馬就激動得難以言狀,絲毫沒有在意本金不夠的問題。也許是溫家唯一的機會,溫老爺甚至與溫夫人商量著,把現在這間屋子的房契先抵押給當鋪。


    說到當鋪,簡直與賭坊沒兩樣,都是有去無迴的地方。倒不是說東西沒法贖迴來,關鍵是這溫家的東西,指不定一入當鋪就給某些人給弄走了。


    在遠處看著溫寧與爹娘據理力爭,阿音由衷覺得勢單力薄的溫寧,說的再多也是白費唇舌。她迴到屋裏,從枕頭下模出那天某人塞給她的那張牌九,陷入深不見底的掙紮。


    那個人為何要給阮思牌九,說是若有困難,就把這東西放到城外池亭橋東的樹下……那人是誰?莫非是以前愛慕阮思的誰誰?現在她是阿音,拿著別人的東西,終歸有點不太妥當,要是那人另有所圖,難道還得以身相許?


    不過,現在確是別無選擇。如果不去碰一碰運氣,說不定連個遮風避雨的地方也沒了。也不知那個魏家公子是善是惡,要是跟某些人勾結,害得溫家交不出貨,那就徹底完了。


    阿音握著牌九,左思右想,終是握緊牌九,決定去拚一拚。不管怎麽說,她也曾是拂月閣的人,說些j□j暗號唬唬人,應該騙得過去。實在不行,她的逃跑技術也能派上用場。


    可惜,剛一踏出家門,後襟就讓人給拎迴去。


    溫寧的聲音當真如雷貫耳:“這麽晚了,你還要上哪兒去?”


    阿音以和平的方式與他隔開一段距離,衝他笑著:“你們不是談事麽?我一個外人聽了多不好。所以……我就出去逛一逛,等會兒再迴來。”


    溫寧默了默:“你不是外人。”


    阿音心說這人腦子抽的時間還挺長,遂腳步一劃,讓他的手抓了個空。料想這個書生也追不上,趕緊撒腿就跑:“我保證馬上迴來!”


    *


    甩掉溫寧,那是再容易不過的事。在樹下放個牌九,那就更是舉手之勞。看似輕鬆,卻在等待的時間裏,心驚肉跳,受盡煎熬。


    這兩日,溫老爺已陸續買迴一些材料,與溫夫人一道開工。他們打算等材料不夠,再把房契抵押出去,畢竟是溫家最後能住的地方,說是不舍,其實謹慎倒是多些。


    阿音在廚房外邊洗碗,兩眼一直盯著遠處的燈火,看著兩個忙碌的身影,心裏想到那張毫無音訊的牌九,漸漸失去希望。如果溫家真的無家可歸,她也隻能跟著,怎麽說也是自己造的孽嘛。


    迴過頭看了一眼木柵門,阿音簡直望眼欲穿,話說自從那天以後,溫寧就更晚迴家了。聽他書院的同學說,他似乎接了一些抄寫的活,成天在書院藏書堆裏忙著。真不知他為什麽這麽拚命,分明賺不了多少錢。


    這個時候,耳邊傳來打更的聲音。阿音翻著雙手看著,暗暗說著:“如果我會彈琵琶就好了,在漪花樓彈上幾晚,一定能把錢給掙迴來。唉,的確,阮思比我強。”


    心中的無力感越來越重,阿音伸手往水裏一掏,盆子裏早就沒碗了:“咦,洗完了?”


    角落的老樹晃了晃,傳出一絲衣角摩擦的聲音。阿音對這種聲音反應敏銳,或者可以說是習以為常。她知道,樹裏藏著個人。


    她掄起一隻碗就擲去,雖然貫上十分力道,但百分百不命中的詛咒似乎從未離她而去,即便她換了身體。樹裏的黑影倏忽襲至眼前,阿音尚在捂耳朵,身體已被撈了去。


    碗碟粉碎的聲音引得屋裏人快步出來,但隻看見樹下的一灘碎片。


    *


    此時的阿音正被一人扛著,在夜色裏飛馳。她哭喪著臉,心裏懊悔道:“蒼天啊,這人是什麽來路?他輕功強成這樣,我還跑個毛線啊!這迴真得以身相許了……”


    本以為自己會嚇得求饒,可一想到連大獄都蹲過的人,應該也沒什麽好怕的。睜眼看周圍高高低低的房頂,確定仍在禹州城內,直到那人的腳步停住,也沒踏出城門。


    阿音還記得把頭揚起來,拍著那人的脊背,故作輕鬆:“喂,玩笑開夠了,放我下來。”


    那人的確把阿音放迴地上,但卻無放她的意思:“是你找上門的,還想走?”


    阿音試探問他:“你是……牌九?”


    那人往閣樓上一指:“是我家領主。”


    “領主!”阿音的膝蓋驀地癱軟,忙在那人肩上扶了扶,“你說的是……拂月閣領主!”


    “是。江南領主,染。”那人站到階梯邊上,抬起左臂,“溫少夫人,請。”


    拂月閣主座下有江南、江北兩大領主,她曾聽師弟提起,卻未真正見過。據聞這兩個領主都是一等一的殺手,尤其是這個染。他能親自現身禹州,絕非偶然,如今還引來阿音,難道是要她殺人?別開玩笑了。


    阿音十指局促地顫動,她從未想過是以這樣的方式迴到拂月閣的地方。給她牌九的人是拂月閣的領主,難道她的身份已被認出?這不可能。


    順著樓梯上去,阿音被帶入走廊盡頭的房間。從閣樓望向四周,這是禹州城內的一間客棧。這客棧的不遠處,便是漪花樓。


    房門被武侍扣上,阿音泰然自若地站在一麵屏風前,望著裏邊的一道人影。她並不懼怕,比起在溫府的小心翼翼,這種狀態對她來說,反而更加親切。


    “曾聽溫少夫人一曲,餘音繞梁而三日不絕,故遣人送了件信物過去。沒想到,夫人這麽快就有求於我。”屏風裏的影子,透出冷豔婉轉,完全不似一個殺手慣有的低沉聲線。


    “多謝領主厚愛。阿……阮思的確有事相求。”阿音鬆了口氣,心說險些說漏嘴。本以習慣的身份姓名,一到這種氛圍裏,似乎全給衝淡了。


    “說。”染的手指微微挑起,執著一柄短扇。


    阿音努力裝出阮思應有的怯弱:“我想向領主要二百兩白銀。”此話一出,她的腦子裏倏爾閃過一道光,促使她即刻改口,“不,我要加入拂月閣!”


    屏風上映出的手略微一頓,染隻當聽到前麵那句:“夫人夠有魄力,是要,不是借。”


    阿音輕笑道:“區區二百兩,對拂月閣來說,不過九牛一毛。”正當以為自己答得好,忽然發覺染略過了什麽,“領主,我要加入拂月閣。”


    屏風裏的人似在掩嘴偷笑:“你倒是有膽子說第二次。你不過是漪花樓的琵琶女,有何資格加入我拂月閣?溫少夫人,借錢可以,後麵那件事,我看就算了。”


    她本來的確隻想要錢,但難得誤打誤撞遇上拂月閣的人,且是領主。如果不抓住這個機會,恐怕以後再難尋得蹤跡,也就再難見到師父。阿音在想,隻要幫溫家迴複原狀,她就能心無愧疚地離開,之後想去的地方,還是隻有拂月閣。


    阿音二指取下一根發簪,朝屏風內的身影擲去。發簪穿透屏風,短促的裂帛之聲過後,是染接住了發簪。“現在,我有無資格?”


    染沉思片刻:“不如這樣,既然你知道我拂月閣,自然也要遵從拂月閣的規矩。我來禹州,定然是有要事。如果你能幫我把這事辦了,我就應了你的要求,而且還能再給你二百兩。溫少夫人,你覺得如何?”


    “好!”阿音根本沒有猶豫,直接發問,“你要我做什麽?”


    “夫人,你不覺得方才那兩句,弄錯了先後?”染低低笑了笑,“罷了。夫人執意如此,我便說了。我要的是……禹州府尹的官印。”


    “官……印?”阿音忽然感覺他說的那句話很對,是該換換位置,這官印豈是想偷就能偷的?當府尹養的打手是擺設?阿音定了定神,試圖催眠自己:至少不是殺人,不是殺人。


    “有問題嗎?”染又開始把玩那柄短扇。


    追問之下,阿音瞬間堅定心意。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隻要有機會迴拂月閣,再危險也值得一試。正聲道:“這有什麽問題!不就是一塊官印!”


    染抬手一拋,丟出一個小布包:“夜行衣、官府地圖都在裏邊。五日為限,過時不候。包括……你的二百兩銀子。”


    阿音怔住:“我家等錢救命,就不能先給……”


    “五天而已,難道堂堂溫家連五天也等不起?”染輕哼道,“若是我隨意把錢給了你,你拿錢不做事,或是把拂月閣的目的給說出去,那還得了?既然是救命,那就當是抵押了。”


    “五天就五天,一言為定!”阿音拾起布包,又補上一句,“我做的事,與溫家無關。所以,不是他家等不起,而是我等不起。日後,也切勿牽連。”


    “等你做到再說。”染淡淡說了句,屏風上的影子亦是消失不見。


    眼睜睜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從屏風後消失,阿音看得頭皮發麻,壯起膽子走到屏風後一看……一片空蕩蕩,隻有一堵牆。


    阿音趕緊摟著布包,奪門而逃。心說,一個人的身法再快,也不可能走得毫無痕跡。剛才與她說話的,是鬼嗎?好吧,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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